四.
“付记者?”
“付记者?”
“付记者,你想什么呢?”
接连三声由小渐大的呼唤,终于把付夫拉回现实。
付夫一怔,将目光从郝帅的照片上挪开。
一转头,就见李天明正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
“付记者,你发花痴么?”李天明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
“哦…没事,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付夫也回以苦笑。
“以前的事?”李天明若有所悟,“你们当年当战友的事?”
付夫又是一愣,心里开始三八:“这老胖子心还真细…”
“你这算是…答应了吧?我也知道,付记者是重情重义的好汉…”李天明又递过一根烟。
付夫苦笑着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两口,这才有些犹豫地说:“天明局长,刚才你说,郝帅牺牲前曾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体能,还吃了一个男人的心脏?”
听到付夫使用了“牺牲”这个词,李天明的心猛地一紧。
他低头深吸了两口烟,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异常行为?”付夫又问。
李天明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怎么会没想过—精神病、生理变异、吸丨毒丨或服用了其他麻丨醉丨剂…这些可能性都考虑过。但具体是什么原因,现在还没查清。”
付夫“哦”了一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斜靠着李天明宽大的办公桌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问:“天明局长,郝帅他…尸检了没?”
听到这个问题,李天明愣了一秒才低声说:“检了,就在楼下…但是你不能去看。”
“我明白,这案子还没结,上级对郝帅的调查也还在进行。”付夫知趣地点点头,又说道,“我可以见见法医么?”
“没问题。”李天明皱着眉低声道,“只要不惊动上面,外围怎么调查都随你。”
付夫“呵呵”假笑了两声,原本盈满忧郁的眼睛里,重新闪烁出凌厉的光:“请你让主检法医上来一趟。”
“没问题。”李天明打了一个响指,转身提起桌面上的电话听筒:“婆娘,小付来啦,请你上来叙叙旧。哪个小付?就是上次到宝旺调查‘山神’的付记者!对,他就在我办公室,快上来吧。”
“啪”地放下电话,李天明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忽然发现付夫满脸三八表情,正眯缝着眼盯着自己。
“兄弟,你这是?”李天明愣愣问了一句,旋即又明白了什么,有些躲闪付夫的眼神。
“婆娘…?”付夫重复着李天明刚才的话,坏笑着念叨道,“天明局长,话说天下有几个公丨安丨局长会这么称呼手下法医?”
“嘿嘿嘿…”李天明忽然憨笑起来,用熊掌般的大手摸摸后脑勺,“兄弟,这主检法医你也认识…”
付夫立即激动起来:“这么说,莫非这位法医就是?”
付夫话没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门响。
随后,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就是你姐姐我啊!”
一转头,就见一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钻进了办公室。
定睛一看,竟然是付夫在“山神”事件中结识的宝旺县女法医陈丽清。
“陈姐姐,真的是你?!”付夫急急奔过去,一脸花痴地嚷嚷道,“你也跟着天明局长到河东来啦?”
“弟弟,你还是那么英俊啊。”陈丽清挤出一个媚笑,又转头瞧了一眼身旁傻笑的李天明,“我不是跟着他来的,是来盯着他、不让他找城里妹子的!”
说着,陈丽清朝李天明一瞪眼,身高体壮的铁血局长脸上立即浮出了讨好笑容:“婆娘,我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哟呵,你还真有那个心了?”陈丽清一声冷笑,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手,在李天明粗大的膀子上一拧。
“哎哟!”李天明很夸张地嚷嚷起来,“婆娘,我、我连那个贼心都没有啊。”
盯着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付夫心里的震惊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过了好一会,他才愣愣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两人念叨道:“你们俩…好上啦?”
“嗯。”李天明点点头,坚毅如钢的脸上竟浮出了极其罕见的羞涩表情,“你也知道,我对她一直都那么点意思…上次你来之后,康利民那老小子就教唆我跟她表示表示。我就想啊,这人吧,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于是就跟她说了,结果,她还真答应了。”
说着,李天明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
“这俩人,也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付夫心里也很高兴,不禁大大方方地对陈丽清喊了一声“嫂子好”。
陈丽清的脸“刷”地红了。
她开始转移话题:“对了,老胖子,今天你把付弟弟叫来,恐怕不只是想让我们叙旧吧?”
闻言,李天明立即严肃起来:“婆娘,你真是天字第一号机灵女人—今天我找付记者来,就是想请他帮忙调查一下…”
“调查一下郝帅的事?”不等李天明说完,陈丽清就抢过了话头。
“对。”李天明阴沉着脸,又伸手掏出两根烟,给付夫和自己各点了一根,继续说道,“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给兄弟介绍介绍郝帅尸检的情况。”
“我猜就是这档子事。”陈丽清也收起了媚笑,转向付夫低声道,“付弟弟,昨天突袭行动之后,郝帅的尸体就被运到分局鉴证科,我连夜对他进行了尸检。今天上午九点过,尸检结果才出来。”
说到这里,陈丽清忽然沉默了。
付夫喷出一口烟,急急道:“姐,郝帅的尸体有什么异常么?”
“没…”陈丽清紧紧盯着地面,一双柳叶眉皱成麻花,刚吐出一个字,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有还是没有?”李天明也被她弄得有些糊涂,厉声问道。
闻声,陈丽清抬起美眸一瞪,李天明立即就像中了定身法,苦笑着闭了嘴。
冷哼一声之后,陈丽清转向付夫说道:“从昨天深夜到今天上午,我们对郝帅进行了麻古、**因、可卡因、摇头丸以及鸦片的残留标志物检测。根据对尿液、血液、胃容物以及肾脏的检测结果,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郝帅在死前36小时内,并没有吸食任何常见丨毒丨品或其他可以导致精神极度亢奋的麻丨醉丨品。”
“也就是说,昨天夜里郝帅的‘暴走’并不是因为吸丨毒丨?”付夫有些犹豫地接口道。
“对。”陈丽清继续说道,“在郝帅体内,我们并没有检测出常见丨毒丨品的可疑残留成分。同时,分局技术队还调取了郝帅以前的健康档案,发现他也没有精神病史。”
“那他为什么会‘暴走’?不应该啊…”付夫心里竟然有些失望。
“付弟弟,姐姐我负责的只是提供法医学证据,推理破案的事儿可不归我管。”陈丽清说着,转头盯着李天明,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
付夫可没心情理会这些。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眉宇间疑云密布。
“付弟弟,别愁眉苦脸得嘛。”见他这副表情,陈丽清媚笑着推了他一把,“姐还没说完呢。”
付夫一怔,脸上浮出了讨好的表情:“我的姐,你有话就一次说完嘛。你这不是吊弟弟胃口吗?”
陈丽清捂着嘴“嘻嘻嘻”一阵笑,随即才继续说道:“付弟弟,今天凌晨,我们对郝帅进行了解剖…”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赫然严肃:“在对尸体进行检视时,我们发现郝帅全身的皮肤都布满了细密的出血点。经解剖,出血点是他皮下毛细血管出现大面积破裂造成的;更诡谲的是,他的主要肌肉群都出现了横纹肌溶解症的症状。”
“毛细血管破裂?横纹肌溶解症?”付夫一愣。
“对。”陈丽清点点头,“同时,在切开胸骨取出心脏之后,我们还发现,郝帅的心脏肌肉出现了疲劳性损伤,同时也有横纹肌融解的迹象!”
“心肌…疲劳性损伤?怎么可能?”付夫惊呼道,“姐,弟弟我对法医学是外行,却也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疲劳性损伤通常只会出现在手臂、腰腹、腿脚等部位,而且大部分是在剧烈运动过程中造成的…心脏怎么会出现这个?莫非心脏也剧烈运动了?”
“你说对了!”陈丽清厉声抢过话头,“众所周知,哺乳动物的心脏肌肉和主要运动功能肌肉一样,都是由横纹肌组成。在剧烈运动等机械性刺激下,横纹肌就有可能出现疲劳性损伤甚至出现溶解症—因此,我们结合郝帅的异常行为进行了推论,昨天他的心脏很可能就经历了一场异常剧烈的运动!”
听到这话,付夫就像被封冻住了。
良久,他才颤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说,郝帅所表现出的强大体能,就是因为心脏剧烈起搏,通过为身体不断提供过量富氧血液进行刺激,才能短暂激发出他远远超过自身负荷的力量和速度…就像给一台机器注入烈性燃料,让它瞬间功率大增一样?”
“付弟弟不愧是名记者,一说就明白了。”陈丽清媚笑依旧,“这也就解释了他皮下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心肌疲劳性损伤和消溶等的异常现象。”
付夫愣愣地抬起头,紧缩的双眉并没舒展:“可是,又是什么突然让他的心脏‘暴走’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陈丽清也沉吟起来:“虽然现在还没找到生理证据,但是我觉着吧,郝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接受了某种外部刺激,或者说这种刺激对他‘暴走’起到了催化作用。”
“催化?会是什么催化的呢?”
听到付夫的这个问题,陈丽清却只能耸耸肩:“付弟弟,这个我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