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李旭有些狐疑地重复道,“为什么烧?”
张旺运哭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含糊不清地说:“以前长城就跟我说过,他知道你好面子,让你写借据,就是为了给你一点压力,好让你戒赌、让你学好!”
“放屁!”这次轮到李旭抢话了,“为我好?那他为什么要我一年之内还钱?他明明知道,我根本就做不到!”
“啪!”张旺运再次暴起,又给了李旭一记耳光。
“你一个三千块钱工资,外加长城专门照顾给你的加班奖金,省吃俭用一点不就能还上了?!你知不知道,上个星期,长城他还跟我说,看你这一年比较老实,他准备把你吸收成合作社的股东!他还说,到时候合作社赚了钱,你也就可以跟着分红了,日子也能慢慢好起来…”
说到这里,张旺运“哇”地一声,纵声大哭起来。
而李旭,则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朝面前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不可能!李长城就是想我出丑,就是想要我抬不起头!他、他就是要捏着我的把柄,让我一辈子当他的狗…”
吼着吼着,他又俯下身去,抱着头痛哭起来。
3月9日9点58分,漆黑一片的长隆村,被闪烁的警灯照亮。
接到付夫“嫌疑人已认罪”的电话后,率队埋伏在长隆山半山腰的方圆立即折返,对李旭进行了抓捕。
李旭被押上警车不久,郑友明给方圆来了电话:“样本水检验刚刚完成。经查,湖水的确混合有大量二氧化碳和甲烷。因为长隆湖面积不大、水却很深,因此湖底形成了强大的水压。平时,这些混合气体像汽水里的碳酸汽一样被压缩溶解于水中。而当爆炸物沉到湖底爆炸时,湖水的稳定态被破坏,水压也被瞬间削弱,溶解于水的混合气体就被释放出来,冲出水面形成了‘鬼雾’。另外,幸存者所见的‘闪电’,实际上就是混合气体碰到明火和空气后,甲烷发生瞬间燃烧所形成的火焰。又因为‘鬼雾’里还有大量二氧化碳,因此甲烷瞬间燃烧后,很快就会被二氧化碳熄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些男性村民唇间和手指有轻微烧伤—显然,‘鬼雾’袭来时,他们正在抽烟…”
放下电话,方圆一脸钦佩地拍了拍付夫,自言自语般念叨道:“后生可畏,外行也可谓啊。”
听到方圆对付夫的夸赞,一旁的张旺运又围了过来:“付记者,你踢我那一脚,就是怕我被火烧了?”
付夫点点头:“宏子跟我说过,昨天‘鬼雾’出现前,他和三妞曾听到湖底传来过一阵水响。今天晚上,我在村委会也听到了同样的响动,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湖底发生了爆炸。而随后,我就开始犯困—前后联想起来,我发现,从湖底爆炸到‘鬼雾’出现之间,少量混合气体会先于浓雾从湖底被释放出来。也正因为这些气体对人和其他生物产生了催眠作用,才会造成大量人畜在睡眠或昏迷的情况下窒息死亡…”
听到付夫的解释,张旺运和李宏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庆幸。
…
几个月后的一天,付夫收到了荣隆县公丨安丨局传来的案情通报:“经查,‘3·8’长隆湖村民集体死亡事件系人为制造的谋杀案件。经审讯,对利用湖底混合气体杀害414名村民的犯罪事实,犯罪嫌疑人李旭供认不讳。目前,李旭已被移交检察机关,不日即将开庭受审。”
读罢邮件,付夫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
第二天,他坐上了从三喜市开往荣隆县的长途汽车。
车到县城,付夫又转乘了中巴车,径直奔往长隆山。
来到山脚,他又花了30元钱,搭了一辆摩托车上了山。
一个半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长隆村口。
昔日热闹的村子,如今冷清如空旷鬼城。
付夫钻进了村子,一路来到长隆湖畔。和上次来时相比,湖边多了一些巨大的铁箱子。每个箱子上,都连接了一根可以钻进一个成年男性的粗大金属管。这些金属管一头深入湖水,另一头则如烟囱般朝天耸立。
郑友明对他说过,这些铁家伙是当地政府安装的排气装置—金属管将深层湖水吸上岸,经过解压处理释放出可燃的混合气体,再经过充分稀释和燃烧之后,从“烟囱”里排放出去,从而消除安全隐患…
“湖里的‘鬼’,已经被降服了啊。”盯着那些铁箱子,付夫低声念叨道。
“付哥,你总算来啦。”一声轻唤从背后传来。
一回头,就见李宏和张三妞手拉着手,正朝自己快步奔来。
“旺运叔没在?”付夫笑了笑,递给李宏一根烟,“还有…渔场怎么样了?”
“今天天没亮,旺运叔就下山采购鱼苗去了。渔场明天就要开张了,就在那边。”李宏抬手指了指乱石滩的另一头,忽然挤出一个苦笑,“跟原来相比,规模还不到一半…”
“没事。”付夫继续柔和地笑着,“慢慢努力,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就是以后你们两口子要吃点苦了。”
“吃苦?不怕!”李宏喷出一口烟,爽朗地摆了摆手,“以后,我们俩口子就要像这河滩上的石头,不管是沉到湖底还是被搬上高山,都要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