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迈进王家卧室,付夫的心立即被揪紧了。
就见一张红木大床横亘在卧室内。床上,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双目紧闭、并肩躺卧。
二老都已年过六旬。男性老人身高体壮、相貌堂堂,紧闭的双眉间透出安详惬意之色,嘴角残留着少量血沫。女性老人侧卧于丈夫身旁,表情同样很安宁。
盯着床上二老瞧了好一会,付夫才迈动像被灌了铅的腿,缓缓来到红木大床边。
“这就是村长李长城和他妻子徐丽霞…”年轻法医凑过来低声说。
付夫沉吟片刻,忽然有些突兀地问道:“他们…都没受什么苦吧?”
年轻法医“嗯”了一声:“据初步推测,二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今天凌晨0点到3点之间,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两人也没有什么外伤,现场情况和其子李宏及准儿媳张三妞的口供基本一致…”
付夫点点头,又轻声叹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来时,他深邃双眼里的忧伤已经褪去,凌厉的眼神重新点燃。
接下来三五秒,他的眼神开始在两具尸体身上快速游走。
“刚才你说,有部分死者身上有轻微烧伤—村长身上怎么没见着?”付夫又问。
年轻法医一愣,随即又摸了摸后脑勺,好像在努力组织语言。片刻后,他才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个嘛…好像有一定随机性。那些身上被轻微烧伤的村民,都不是死在床上的…从尸体位置上看,他们死亡时应该都没睡着。”
“还有,他们都是男的!”身旁的老张忽然插话。
“都没睡着,都是男的,而且伤痕大部分集中在死者手掌和唇间…”付夫心里兀自念叨着,心里升腾起阵阵疑云。
皱眉琢磨着,他又瞧了李长城俩口子一眼,转身出了卧室。
年轻法医和老张也急急跟了出来。
回到堂屋,付夫掏出烟盒,给他们俩一人递了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吸了起来。
吸了半根烟后,付夫又发问:“李村长的儿子在哪里?”
年轻法医一怔,转头瞧了瞧老张。老张也是一头雾水,:“谢法医,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李宏不是被你们的人领走了么?”
姓谢的年轻法医挤出一个有些扭曲的苦笑:“今天上午刑警队给做完笔录,你们疾控中心不是把他弄去做病毒检测了么?”
闻言,老张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眯缝起眼琢磨起来:“今天上午九点,防疫队就开始对幸存者进行检测了,现在都下午三点过了,检测应该早就做完了…”
“的确已经做完了。”付夫插话道,“刚才我在调查组指挥部看到李旭了。”
“李旭?”谢法医双眉一皱,“就是那个张口闭口都是‘鬼雾’的疯子?”
“嗯。”付夫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谢兄弟,你刚才不也在说‘鬼雾’么?莫非你也疯了?”
谢法医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付记者有所不知。今天凌晨刚进场时,村里的八个幸存者一看到我们就疯了一般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什么是‘鬼雾’杀了全村活物…这不是被他们叨叨了一上午,我才会脱口而出的嘛…”
付夫笑了笑表示理解,随即转头对老张说:“做完病毒检测之后,你们把李宏送哪去了?”
“病毒是由检测组进行,我是现场勘验组的。”老张答道,抬手指了指防护服外的胸牌,“付记者,请你等一下,我问问便知。”
说着,老张将一只胳膊伸进防护服,很费劲地从里面掏出一个对讲机。
调试了一下频道旋钮,老张对着对讲机嚷嚷道:“李屁娃,李屁娃,听得到不?”
一旁的付夫听得真切,心里一阵发笑:“这些人的对话还真是…够火辣。”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回应:“张老王八,张老王八,小爷我听得到。你老小子吼什么吼?”
“你个孙子。”老张又嚷嚷了一句,开始进入主题,“1号幸存者在哪?”
“你找那小子?甭提了!他在村卫生室。”对讲机里一阵叨叨,“今天他可是把我们整惨了…”
也不等李屁娃唠叨完,老张就“啪”地放下了对讲机,转头对付夫说:“付记者,李宏在村卫生室。”
付夫讪笑着点点头:“张大哥,话说你们同事间的对话真是火辣啊。”
“付记者见笑了。我们虽然也算医生,但因为成天在外面干的都是生死攸关的活儿,因此说话是糙了些—来,这边请。”老张说着,朝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付夫道了声“谢啦”,正欲抬脚出门,忽然又转过身,又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根烟:“这个村子我很熟,你们忙你们的,不用陪我。”
“行。”老张很耿直地答应道。
谢法医则有些不舍地凑过来,轻声说:“付记者,等你有空了,还请给我讲讲你的传奇故事…行么?”
“我的故事不传奇。但是你想听,我们空了可以摆一摆。”付夫说着,朝两人摆了摆手,径直出门朝村卫生室奔去。
村卫生室在村子靠山一侧,位于湖岸石滩和村口之间。
沿着青石板小道一路朝后山走去,付夫心里又开始阴郁起来。
上次付夫来采访时,这个卫生室还在修建。
当时,李长城专程陪付夫参观过卫生室工地,还拍着付夫的肩膀指点江山:“付记者啊,这个卫生室的一块砖,就是我们合作社养的一条鱼—因为卫生室就是用我们合作社养鱼赚的钱修的!对了,前面那条路也是,还有村后山的堡坎、灌溉渠…都是!这些年合作社养鱼赚来的钱,就是要花在村民身上!等到明年初卫生室竣工了,乡亲们头疼脑热看个感冒,就再也不用骑一个半小时的摩托车跑到山下去啦…”
今天故地重游之际,耳畔重新回荡起李长城当时的话语,付夫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默默抽着烟,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三五分钟后,一栋房顶上涂着红十字、同样被天蓝色幕布包围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村卫生室到了。
付夫不禁脚下生风,径直朝卫生室大门奔去。
却不想,在他距卫生室还有三五米时,卫生室半开的卷帘门突然“哗啦”一阵响动,一个身材高大、浑身疙瘩肉的年轻汉子从门里钻了出来。
“快拦住他!”男子身后,一群丨警丨察和防疫人员嚷嚷着蜂拥挤出卷帘门,朝男子一阵猛赶。
见这架势,付夫一愣,旋即眯缝起眼,看清了男子的相貌。
就见这人虎目宽额、印堂饱满,虽称不上极品帅哥,却也算得上相貌堂堂。更重要的是,这人的脸跟李长城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李宏!”付夫一声大喝,立即朝那男子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