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夫埋下头,盯了一眼手里就快燃到过滤嘴的烟,又说:“你们怎么确定他是受伤后才穿越整条小巷的?如果是他穿过小巷来到自家门口之后才被凶手袭击的呢?”
闻言,雷法医轻声一笑,摇了摇头:“付记者,你还真有丨警丨察思维呢—当时功成派出所的张所长也是这么说的。”
付夫弹了弹烟灰,说:“既然张所长也和我有同样的推测,你又是怎么证明我们错了的?”
雷法医阴阴一笑:“因为第二天雨停之后,我又重回现场检查了地面上的血痕。”
“那么大的雨,血液痕迹还没被破坏?”付夫惊问。
“巷子两侧都有排水沟—当时冉正东是扶着右侧护墙一路走过来的,因此从他后背和胸口涌出来的不少鲜血被冲到了排水沟里。第二天我们勘察时发现,在较少被雨水冲刷到的沟壁和进水口顶部,还能检测到微量的血液残留…而这条血痕,从巷子入口一直延伸到他家门口,前后长达300米。”雷法医笑了笑,点燃了第三根烟。
“这老头,烟瘾挺大啊。”付夫心里念叨了一句,接口道,“那又会不会是冉正东受伤后,被人架着穿过巷子的?”
看到付夫怀疑的笑容,雷法医正色道:“付记者,你要相信我们的业务能力。技术队的弟兄当时就把巷子里里外外勘察了个遍,一共发现了四个人的足迹—除了冉正东的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巷子里的住户,案发时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不信的话,你到现场看看就知道,小巷里的水泥地面早就破损得差不多了,大块大块的泥巴地露了出来。要想举着一个人又不漏痕迹地穿过小巷,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付夫信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浮出一阵憨笑,“雷法医三十年的法医生涯,果然不是混过来的。”
听到付夫竟记住了自己的口头禅,雷法医也是一阵讪笑。
他又递给付夫一根烟,自己又点燃一根。两人安静地吸了一会,雷法医继续说到:“付记者,莫非这个案子吸引你的,是因为它正合了你‘降魔驱鬼’的胃口?”
“‘降魔驱鬼’?”付夫继续憨笑着,“刚才你说冉正东‘诈尸’—你真相信这是超自然事件?”
见付夫答非所问,雷法医耸了耸肩:“我相信科学。而所谓的‘超自然’,也不过是暂时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而已。”
“说得好。”付夫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案子吸引我的,并不是冉正东诈尸的表象,而是诈尸背后的真相。”
闻言,雷法医眯缝着眼,阴笑着喷出一口烟:“付记者,你如果当年进了警队,想必现在也是一个名警探了。”
“过奖了,这话以前也有人说过。”付夫嬉皮笑脸地回道。
雷法医咳嗽了两声,笑道:“如果你对这件事真有兴趣,我建议你可以找张所长问问—冉正东就住在他们辖区,跟张所长是老熟人了。”
“我正有此意。”付夫也笑了,“听说,张所长很…正派?”
听到这话,雷法医把烟蒂放进烟缸,和之前的烟蒂排成一排,这才转头笑道:“那小子?愣头青一个,就是一‘色盲’。”
“色盲?”付夫一愣。
盯着付夫不解的表情,雷法医脸上浮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对,他就是色盲—等你见到他,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从巴山分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再一次来到室外,冷雨已经小了不少。
付夫也不打伞,埋头顶着雨来到街边,目光在熙熙攘攘的车流间流连。
“‘色盲’?”这个词从心里蹦出来,吸引了付夫的注意力。
他沉默着掏出一根烟,在寒风和冷雨里点燃,安静地吸了起来。
当一辆显示着“空车”的出租车缓缓驶进视线时,付夫低头看了看腕表,狠狠喷出一口烟,抬起手招停了出租车。
“今天,我就去会会这个‘色盲’!”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钻进了出租车。
“先生,去哪?”出租车驾驶员从后视镜里瞧了一眼付夫,轻声问。
“到功成派出所。”付夫说。
汽车引擎立即启动,一路低吟着朝功成街道奔去。
功成街道位于巴山区版图东北角,是高度工业化的城镇群和尚未开发的农村犬牙交错的结合部。
约莫三十分钟后,出租车来到功成街道。
和光鲜整洁的“行政一条街”相比起来,这个远离中心区的片区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车窗外,开始出现崭新的还建房小区和成片的破旧平房。迅猛扩展的城市,正在这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退古老的农村。
出租车转进一条泥泞的水泥大道,在林立的小楼和门市间穿梭。
这时,一路沉默的驾驶员忽然冒出句话:“先生,前面就是派出所了。”
原本像猫一样蜷缩在座椅里的付夫,立即挺身坐了起来。
出租车右前方街道旁,出现了一栋白底蓝条的小楼。
功成派出所到了。
付夫立即给钱下了车,三五步就钻进了派出所小楼。
“你做什么的?”小楼门口,一个年轻民警迎面碰到了付夫,厉声问道。
付夫掏出记者证,脸上旋即浮出职业化的笑容:“警官同志,你们所长在么?”
年轻民警一愣,立即做出一副“防火防盗防记者”的警惕表情,很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付夫的记者证,用审讯般的语气问:“你找我们所长做什么?你们这些记者,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们找…”
年轻民警嘴里的“茬”字还没说出口,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了记者证上付夫的名字。
“你就是名记者付夫?”年轻民警的语气立即恭敬起来,抬头上下打量着付夫,又求证般地重复了一句,“你就是参与了‘1·18’连环杀人案、‘9·8’幽灵杀人案和飞仙岭连环杀人案侦破、和刑警一起蹲点抓罪犯、和特警一起到汶川抗震救灾的名记者付夫?”
听到年轻民警口若悬河的提问,付夫假惺惺地笑了笑:“什么名记者?都是弟兄们吹捧出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年轻民警立即嬉笑起来:“付记者,今天你是要宣传宣传我们所长的先进事迹么?我跟你说,咱们张越张所长绝对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说着,他又开始口若悬河:“咱们张所长从警18年,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嫉恶如仇…你可以到派出所辖区内随便找人问问,没有不说咱们张所长义薄云天的—当然,那些犯罪分子除外…”
闻言,付夫脸上浮出了苦笑:“警官,你们所长到底在不?”
听到付夫的问题,年轻民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张所长在办公室…我这就领你找他去。”
来到三楼,年轻民警领着付夫钻进了楼梯转角处的一间小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