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的时候…冉正东又回来了?”付夫咀嚼着这句话,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马翠姗。
好像察觉到付夫的迷茫,马翠姗急急解释道:“你莫要不相信—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冉正东头七那天晚上,又是一个雷雨之夜。
刚过八点,马翠姗就领着小女儿冉梦打开家门,面朝家门前的小巷点燃香烛,准备给冉正东化些纸钱。
当时风雨渐大,一阵比一阵紧的寒风吹得烛火狂舞。星星点点的雨滴飘进屋里,让母子俩身心俱寒。
“爸爸…我好想你。”冉梦盯着摇曳的烛火,眼泪夺眶而出—
“爸爸,你不是跟哥哥说,很快就会回家陪我们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爸爸,你好久没抱过我了,我好想你用胡子茬扎我啊。”
“爸爸,你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我就是没爸爸的孩子了,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
稚嫩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很快就在风雨声的伴奏下变成了哭嚎。
听到女儿的哭喊声,马翠姗也忍不住泪水,一把搂住冉梦,浑身颤抖着抽泣起来。
渐密的雨幕间,寒风裹挟着冻雨迎面扑来,吹得脸上一阵阵生疼。
相互依偎的母女俩浑身猛烈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伤。
“轰隆!”一声冬雷忽起,照亮了暗夜下的小巷。
埋头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冉梦,忽然挣脱马翠姗的双臂,惊喜地呼喊道:“爸爸!”
闻声,马翠姗还当是孩子的又一声哭嚎,并没在意。
却不想,冉梦使劲摇了摇她的膀子,大喊道:“妈妈,我刚才看到爸爸了!”
“莫胡说。”马翠姗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道,“爸爸不在了。”
“不!”冉梦执拗地嚷嚷起来,“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就在那!”
说着,她抬手朝小巷里一指。
顺着冉梦所指方向瞧去,马翠姗仅仅看到一片黑暗。
“小梦,莫胡说了…”她转过头轻声念叨了一句,又抱紧了女儿。
“轰隆!”雷声再次响起之际,小巷又一次被照亮。
正抱着女儿擦眼泪的马翠姗,忽然浑身一抖。
刚才闪电划过夜空的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个人。
一个手扶着小巷护墙、蹒跚着朝自己家移动的男人。
她急急抬起头,又朝冉梦刚才所指方向瞧了一眼。
眼前,小巷里漆黑一片。
耳畔,并无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唯有风声雨声更急。
“妈妈,怎么了?”察觉到马翠姗的异样,冉梦抬起头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马翠姗挤出一个笑容,重新捡起被风吹乱的纸钱,一张张在烛火上引燃,又放进火盆里。
冉梦也懂事地要过一叠纸钱,学着母亲的动作做了起来。
化着纸钱,马翠姗和冉梦都不时转过头,既惊恐又期盼地望向小巷的一侧护墙。
就这么过了三五分钟,当母女俩又一次不约而同地望向小巷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母女俩的目光正好投向小巷。
她们看到,明亮的电光瞬间击退了黑暗,在小巷一侧护墙下点燃了一大块白得发亮的光斑。
在一片耀眼的光明中,一个瘦削的男人正一手扶着护墙,正在努力朝她们移动。
当她们正欲睁大眼睛看个明白时,那身影却随着闪电的光一起消失了。
“妈妈,那是爸爸啊,我没骗你。”冉梦狂喜地转过头,拉着马翠姗的手臂喊道。
马翠姗早已惊得三魂飞了俩。
就见她愣愣地盯着刚才人影出现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语般念叨道:“正东,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就出来让我们娘量瞧瞧!”
接下来八九十秒,回答她的,仅仅是依旧吃紧的风雨声。
“眼花了吧。”马翠姗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转头对女儿说,“回屋吧。”
这时,一条龙爪般的亮线从天空中赫然延伸向地面。
雷鸣之声复起之际,光明重新笼罩了小巷。
马翠姗条件反射般地转过头。
她看到,那个人影再次出现在护墙下。
和上次不同的是,他比之前更接近她们,就像…在过去那段时间里,他自己又朝前挪了三五米!
“啊!”马翠姗惊声叫了出来。
十余秒后,闪电复起—人影已经移动到距她们仅七八米的位置。
又过了三五秒,连绵的雷声再次响起—人影距她们仅五六米了。
“正东真的回来了?”马翠姗心里既恐惧又激动,“他回来做什么?舍不得我和孩子?还是…怨我当时不给他开门?”
冉梦则狂喜地吼叫着:“爸爸真的回来啦!”
说着,她抬腿就像朝外跑。
“小梦!”马翠姗不由得也急急迈了一步,一把拉住了冉梦。
这时,天雷再次大动。
耀眼的闪电溢满小巷之际,惊恐的马翠姗和狂喜的冉梦赫然发现,一个通体透明的人影,已经趴在了家门前!
那人影正努力地抬着头,一只手撑着湿滑的地面,另一只手则努力朝前举起,好像正在敲响她们家的大门…他的嘴巴正大大张开,好像正在喊叫着什么。而他那张颧骨高突的脸上,则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人影的身材、容貌、衣服、动作以及相关的一切都说明,他正是在七天前死去的冉正东!
马翠姗回忆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她用双手抱着头,风韵犹存的脸上涕泪横流,看来有些让人不忍。
任凭马翠姗纵情哭了一会,付夫才将手轻轻放到她肩头,很绅士地安慰道:“马姐,请你节哀—那天冉大哥出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马翠姗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那道闪光过后,正东就…消失了。”
“就这一次?”付夫又问。
“不。”他听到了马翠姗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今年冬天不是经常打雷么?从那天到现在整好一月了,间间断断地下了18天雨,每逢雷雨天,我和小梦就能看到正东的影子—每次,他都是从巷口一路摸着黑来到家门口,然后就趴下了…”
“哦?”听到马翠姗的回答,付夫兀自一惊,旋即就沉默了。
见付夫不说话,马翠姗含着哭腔嚷嚷道:“付记者,这还不够吗?我男人死了之后又在我们娘俩面前回魂,还不够么!”
看到马翠姗有些急切的表情,付夫笑了笑:“当时天黑雨大,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比方说,把闪电投射出的光影误认为了冉大哥的影子?”
听到这话,马翠姗又抹了一把眼泪,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放进凉亭里的垃圾桶,这才整理了一下情绪,愣愣地回答道:“不可能。当时我和小梦都看见了…总不可能我们两个人一起眼花吧?”
“那也不是不可能…”付夫接口道,“像墨西哥的著名神迹‘跳动的太阳’,就是虔诚的基督徒们因为长期凝视太阳,导致瞳孔缩张疲劳,于是就在信仰暗示下集体产生了太阳在跳动的幻觉…”
“不,我们不可能看错!”马翠姗抢过话茬,埋头又掏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