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铁男一席话,句句都戳中矿工们的软肋—在地底下讨生活的矿工,实际上跟农民工也差不多,一年到头除了求个平平安安不出事之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领到年终奖过个好年了。更何况,作为特殊行业的紫云矿工,每年的年终奖还是很诱人的。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管铁男忽然又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很严肃地说道:“我也知道,我们矿工井下作业风险大,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作为一矿之长,肩负着全矿的安全生产责任,你们有谁能比我更关心安全?”
“但是—”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了停,摆出一副矿场领导的官架子,厉声道,“大耗子以前不是一直在夜里才出现么?为什么忽然大白天冒了出来?而且被大耗子咬过的尸体还融化了?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就他妈太扯淡!我觉得,前天井下十三个矿工弟兄失踪的事,不能就凭程科长和张队长两张嘴巴皮子一碰就定了论,也不能凭你们找来的什么记者的一两张照片就拍了板!就算要停工,也要等到确定鼠潮的确在白天发生以后才行。不然,我们全矿八百来号人岂不是要过个穷年了?”
闻言,其他矿工队长都点了点头。
听到管铁男如此振振有词,程鑫和张庆成虽然心里一阵阵发紧,却因为没有直接证明不能反驳。
看到自己有了支持者,管铁男又得寸进尺,讪笑道:“我看程科长和张队长也不像是撒谎之人—要不这样,他们说前天大耗子围攻的都是‘云雾三号’井,‘云雾一号’和‘云雾三号’都没碰到耗子,那么今天一二号井就继续开工。至于三号井么…”
说到这里,管铁男忽然又停住了。
“三号井又如何?”矿工队长们急急问道。
管铁男阴阴一笑。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程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见管铁男阴测测地说:“今天,我们就派一支又能打又能跑的灭鼠队下到井里—如果真有大耗子,那就灭了它们,也好保住弟兄们的年终奖;灭不了,那就撒腿撤回来;如果没有大耗子,就给我立即复工!”
当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云雾镇派出所所长办公室里,三个男人间的谈话氛围骤然严肃起来。
“什么?灭鼠队?”申正义圆瞪双眼,尖声叫了出来,“管铁男这混账,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阴招!”
“靠,何止是阴?为了保住生产指标,竟然怂恿矿工下矿打地鼠?这简直就是他妈的灭绝人性!”程鑫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烟蒂狠狠插进烟缸。
闻言,付夫心里也是一紧,急急问道:“矿工队长们都同意了?”
听到付夫的问题,程鑫面色登时一沉,低声道:“那些矿工队长都他妈跟穷疯了一样,一听到管铁男说能保住年终奖,竟然没一个反对的!”
说着,程鑫又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喷出一阵浓烈的烟雾。
他又继续说道:“我和张队长看到场面快镇不住了,于是只能采取迂回战术—开始想着办法拖延时间,先把今天混过去再说。”
原来,程鑫见队长们开始倒戈,于是立即把前天付夫拍的照片递到他们面前,一会厉声吓唬“你们看看,井下这场面真不是吹的!这可是省城来的名记者拍的,能有假?”,一会又眼含热泪地苦劝“弟兄们一条命就值三五万年终奖么?今天你们到井下闹腾,要是又碰到大耗子,你们老婆就要让别人睡了,孩子也得跟新爹姓了”…
张庆成也急急跑到矿长室外,又把守在门口的弟兄叫了进来,让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前天在井下的经历。
这招还真管用。听到张庆成以及幸存矿工们声泪俱下的描述,再外加程鑫的吓唬,矿工队长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于是,矿长室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奇葩的画面—矿长站在全矿发展和矿工经济利益的角度,循循善诱地劝说矿工立即下井开工。而保卫科长和一个资深的矿工队长则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又是吓唬又是声泪俱下地演苦情戏,双方围着其他矿工队长你一言我一语,不时还对骂上两句。
就这么又磨蹭了一个小时,程鑫抬手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了,于是和张庆成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旋即,程鑫忽然高声一喝:“哟,都四点了—矿长,你看看,都到下班时间了。晚上大耗子可是一定会出来的哟。”
闻言,管铁男一愣,一张油腻腻的白胖脸上登时浮出懊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