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又说起了闵区长,提到这人的时候,张云山居然还有印象,只不过动机与我事先猜测的大相径庭。张云山说看见这人阴湿阳虚,明显是纵欲过度,于是就给他画下了那道符,并劝他自律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下身体,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等我说完从闵区长家到南昌金帆大酒店这一段经历后,张云山的表情颇为精彩,连连摆手表示以后再也不管这样的闲事了……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月亮开始西斜,天霜降了下来,张云山拉了我一把,笑道:“你总不会要在这里坐一整夜吧?咱们该回屋休息去了,明天我带你去龙虎山,面见家父。”
我跟着回屋,匆匆钻进了大通铺,想着心事,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睡着……
zzzzzz
翌日,辞别了张母后,我们三人上路,从另一条路去往龙虎山。
龙虎山,道教发源地,历朝历代皆为朝廷敕封道门正统,张天师也为贵胄,世袭罔替,任由朝代更迭从不曾断过。即便是尊崇全真教的元朝,武当掌门贵为国师,龙虎山的道家原始地位也未有动摇。
可以说,自张道陵创五斗米道起,这里就一直是天下道门的中心。
民间问候陌生人时,常问“您贵姓”?绝大部分人都必须回答“免贵,姓某某”,唯有姓张和姓孔的可以不用免贵,直接报出自家姓氏。盖因姓张的出了位神仙,姓孔的出了位圣人,这两姓也跟着贵了起来,由此也可见张天师的地位。
与突出佛法禅机的佛门不同,道门从来都是个实打实的教派,很少以经文教人,仗道行侠都是凭真本事。
几乎所有道教分支都勤练武功,并且又都有各自的特长,例如符箓、阵法、丹道、风水堪舆以及命相等等。
一路聊着天,我学到了许多有关道门的知识,也不觉得枯燥,不知不觉中,龙虎山到了。抬头看,山高入云,台阶蜿蜒进密林深处,不知所往。
我疑惑起来,“既然到了山前,怎么没看见山门?”
张云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璇玑在一旁解释说,“前山搞了什么旅游区,封山卖票,天师嫌有铜臭气,早就另开天师府了,咱们这是走的后山。”
我闻言了然,这样也好,省了门票钱……
当下我们三人由璇玑领路,鱼贯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进入了后山密林中。
拾阶而上,在山林间穿行,一路寂无游人,据张云山说,这后山被风景管理区化为非开放区域,专供天师等一干人清修,游客不准踏足。
在半山腰迤逦行了大约两个小时,前面山崖上出现了一条在山壁上开凿出来的栈道,宽高大约都为三米,一直延伸入绝壁。走在最前面的璇玑欢呼一声“到了”,撒开腿欢快地跑了上去。
抬头看,栈道迎面果然刻着四个大字——天师府第。
我有些纳闷,放着富丽堂皇的正宗天师府不住,天师他们居然宁愿住在这岩壁上,遮不得风挡不得雨,出门就是悬崖。
走上去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每隔一段,栈道内壁上就开凿着一间石室,只有几个平方大,地上铺着蒲团,只够一个人起居,生活设施一概没有。我彻底惊呆了,难道,天师就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住在这里?可这好像连一张床都没有啊!
张云山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师兄弟姐妹们倒是住在这里,家父却不是。”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堂堂天师,神仙般的人物,要是住在这样的地方,那可就太令人震惊了。谁料我气刚撒完,张云山向前面一指,神神秘秘说:“家父,他在那儿……”
终于要见到这位道教领袖,传说中的高人,我的心跳立刻加速。顺着张云山手指看,前方栈道已经到了尽头,一位老道正背对着我们,用锤钎在向前开凿,“叮咚”作响。
老道身形瘦小,满头华发,不过从动作来看,身板还算硬朗,一锤接着一锤,不紧不慢气息悠长,丝毫不显疲态。我愣了能有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惊呼出声,“难道,那位开山的老道就是你父亲?当今张天师!”
张云山颔首点头,微笑着说:“这一整条栈道,都是家父一人开凿出来的,已历时十年有余了。”
我已经被震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张天师居然在这山里做了十多年的石匠,这事有谁能想到?开山凿岩苦不堪言,他贵为天师,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再联想起张云山刚才的话,张天师不住在这些石室里,难道,他竟然就在这工地上休息不成?!
张云山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不语,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
走在栈道上,一步之外就是百丈悬崖,极目远眺,满眼苍翠景色宜人,云海就在脚下翻涌,犹如仙境。行走在云边,我终于明白张天师为什么要把洞府建在这里了,果然是氤氲仙境。
“家父说,这也是一种修行。”张云山边走边说:“穷一生,尽一事,则此生不虚也。”
张云山的话犹如一把大锤,重重敲在了我的心坎里,瞬间就打碎了我的心防,我陷入了今生从未有过的失神中,完全忘了自我。
“穷一生……尽一事……此生不虚……”我喃喃自语,脑海中仿佛有一点火光在闪烁,却怎么也抓不住。
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我叹了口气,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我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再看张云山,他站在身边微笑看着我,丝毫没有喊醒我的意思。
“我还是太笨了……”我苦笑摇头。
张云山“哈哈”一笑,道:“小米师傅过谦了,这话是家父说的,他还说,他这一生,也还没有完成那件事。”
“哦……”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我和张云山继续向前走,栈道不过40米左右,我俩走的很慢,到现在也才走了一半。
又走了几步,我被一个人吸引,只见在我右边,栈道上伸出一根丈长的石梁,探入了云海中,石梁顶端盘坐着一位身材纤瘦的道士,一动不动。
看见这道士身背的长剑,我愣住了,这不是玄真子吗?她在做什么?
“她和你一样,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在这里寻个清静。”张云山小声解释。
我看了看玄真子身下翻卷不定的云海,汗毛都竖起来了,在这里还能求得清净?一不留神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了。不过玄真子现在独坐危处,我也不敢打扰他,只得不声不响继续跟着张云山向前走。
终于走到了那个开山的老道……也就是当代张天师身后,我连忙站直了,张云山低头轻唤:“父亲,我回来了,还带来了跟您提过的小米师傅。”
张天师听见张云山的话,一定,停止开凿,缓缓转过身来。
看见张天师的面貌,我大吃一惊,从背后看,他一头花白的长发,看上去至少八十开外,可连忙却清癯润泽,看上去比张云山大不了多少,根本就分辨不出年龄。
他的容貌与张云山也有几分相似,神态平和,丝毫没有天师的架子,看着我一笑,随手把凿岩工具丢在了一旁,对我招了招手说:“早就听云山提起过你,今日贵客登门了,来来来,小友陪我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