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话的时候,女人也对我点头笑了笑。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过完年我都虚26了,居然还说我“都长成大人了”,这样说话合适吗……不过话说回来,本地风俗,没结婚的都不算大人,他这么说我也没脾气。
我凑近了仔细一打量,这次发现,来的居然是熟人——年宝和他媳妇!
自从外公给他家驱蛇镇山后,年宝和他媳妇每年都来外公家拜年,只不过我10岁后就离开了外公家,十几年没见,我对他俩已经陌生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寒暄一番后,外婆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我们分宾主围成一圈吃饭。按照规矩,外公坐上位,外婆次席,我坐在对面,年宝夫妻俩并排坐在了外公右边。
由于是常来常往,两家人跟亲戚差不多,并没有太多拘束,外婆还拿出一瓶酒,让我陪年宝喝两杯。
由于是在外公家,酒我俩是都不敢多喝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聊天。说起来,我虽然只去过他家一次,对那里的环境还是很喜欢的,也就不免多问了些,气氛非常融洽。
聊着聊着,外婆忽然问了一句,“怎么今年你家伢子没来?”
年宝的孩子要的比较晚,现在也不过才八岁,自打出世后,年年都被抱着来拜年,不知为何今年却没来。
听见这问题,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脸上涌现出一抹忧色。年宝叹了口气说:“小宝伢子去年底就生病了,到现在都没好,就没让他跟着来看两位‘老太太’了。”
年宝是按照孩子的辈分来说的,他管我外公叫爷爷,他的孩子就算是重孙子辈,本地管曾祖辈的统称为老太太。
听见年宝的话,外公一惊,连忙问:“都这么多天了还没好?究竟什么病?”
年宝看了他媳妇一眼,女人接着说:“乡卫生所和县医院都去过了,都查不出病因来,孩子每到晚上就发低烧,睡觉不踏实,可到了白天就好了,跟没事人一样。”
听完年宝媳妇的描述,外公默默放下饭碗,看向了我,我也正同时看向他老人家,彼此目光对视,相互会意。
年宝又接过了他媳妇的话头,“孩子总不好也不是个事,所以我们这次一来是拜年,二来想请爷爷您过去给看看。”
外公笑着挥了挥筷子,“吃完了让小米过去一趟,没什么大事。”
夫妻俩又看向我,满脸不敢置信,估计是不相信我。
和当年的外公比起来,我的确本事不大,他老人家地理、堪舆、医药、书画和巫术样样精通,而我只不过会点巫术的皮毛。不过就他儿子这点小毛病,我要是还处理不好,那就真不用混了。
事情就是这样,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我拍了拍年宝肩膀,笑着说:“你就放心吧,这点小毛病,我保管手到病除,喝酒!”
我端起酒杯在年宝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自顾啜了一口,年宝犹犹豫豫端起杯子,却显然没什么心情喝。
匆匆吃完饭,我跟着年宝夫妻俩出门一看,乐了。门口停着一辆板车,上面还铺着被褥,感情他俩早有准备,打算把我外公拉过去的。
年宝尴尬的对我笑了笑,有些手足无措,“小米,你上来坐吧。”
年宝这人也太憨厚了,我一大小伙子怎好意思让他夫妻俩拉我?“别瞎说了,还是让嫂子坐吧。”
我忙不迭摆手,折煞我了。
一番推让下来,年宝他媳妇坐上了板车,年宝拉着自家媳妇格外有劲,我们三人就这么摇摇晃晃上路了。
这条路我有十几年没走过,早就大变了样,只是两旁的农田依旧,油菜经过一冬后,格外的绿。一路走来,我心情无比舒畅,连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忍不住哼起歌来。
看着我高兴地像个孩子,年宝夫妇不明所以,不时拿我取笑。外公外婆不在,他俩也没了拘束。
沿着公路向东,从午时到黄昏,终于赶到了年宝家。房子还是那栋老房子,虽几经粉饰,墙根下还是生了斑驳的青苔,屋顶上也长满了杂草。
十几年的光影在这一瞬重合,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我和这栋房子一样,从鲜活瞬间就变老了。我呸了自己一口,我才二十几岁,正是太阳刚出山,老个屁!
年宝的爹妈迎了出来,把我给接回屋,我顾不得吃完饭,先去了年宝儿子的房间。
老房子湿气有点重,不过小砖墙是中空的,隔音保温效果都不错,房间里倒不算冷。最里面摆着一张木床,一个小男孩坐在床上,半身盖着被子,正捧着个海碗吃饭,看见我进屋后,愣住了。
“小宝,快叫叔叔。”年宝沉声斥责。
小宝挺乖的,也聪明,闻声立刻脆蹦蹦喊:“叔叔好。”
至于究竟是哪门子叔叔,他就不知道了,这还是我俩头一次见。
小宝喊完捧着碗不敢吃饭,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接过碗递给他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小宝,咱等会吃,叔叔给你检查一下。”
小宝直愣愣坐着不知我要干什么,我牵起他一只手,放在左掌心,用右手一节一节捏,同时闭上了眼睛。
捏了一会后,果然证实了我事先的猜想,孩子没病,是受了“吓”。
这里说的吓和一般的惊吓有区别,说白了就是撞了阴气重的东西,阴气入体,导致低烧难愈。因为阴气怕阳气,白天症状不会显现,夜晚毛病就出来了。
捏孩子手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他指尖发凉,并且这凉的位置还可以被挤压移动,不用开眼看我就能确诊了。
“孩子被‘吓’了,要收。”我转头对年宝家人说。
农村里不像城市里到处人挤人,古灵精怪多,孩子被“吓”是常事,年宝家人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可村里王瞎子给收过,没收好啊。”年宝父亲说。
农村里有很多帮孩子收“吓”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半瓶醋,而且基本是瞎子,所以“收吓”在农村又叫“收瞎”,至于收不收的好,完全看运气。
瞎子收吓,这是有道理的,瞎子因为看不见,触觉就会超乎常人的灵敏,能较为准确的捏出阴气所在。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我身上的阳气强过常人好几倍,摸一下就能准确感应到。
一般白天的时候,阴气的阳气的挤压下,会自动跑到上肢末端,也就是手指尖间,这里血气不旺。到了晚上,阳气衰弱,又会从指尖慢慢移动到孩子的印堂上,引起低烧,循环往复迁延难愈。
“放心吧。”我见年宝家人似乎不太肯信,起身说:“给我准备点东西,我马上就能把孩子给收好。”
收个吓而已,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吓”孩子的一般不是恶魂厉魄,而是一些山间田野中活太久的动物,也就是所谓的“动物仙”,并没有什么危害。说是“动物仙”,其实跟仙完全不沾边,就是年头活久了比较有灵性,只不过其中有些有特殊的本事。
年宝家人见我很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各自去准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