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口说:“这面山坡好怪，长这么多褶皱。”

“这是冰蚀地形。”沙木沙克的手掠过那棱角分明的山脊，说:“那些褶皱，都是冰川融蚀出来的刃脊，下面被u型槽谷环绕的是古冰斗遗迹。”

正如沙木沙克所说，从我们的位置往下看，那一道道冰川沟像台阶一样逐级往下，放眼望去，像极了奥运场馆的看台，我们就在看台的最顶端。

可我瞪大了眼睛，别说是狼，连牦牛那么大的石头都没看到，让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否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

我一看标志，放大30-80倍，买买提正不断将放大倍率调大，我顿时就有些傻眼。如果用这种放大倍率，那目标最少也在两三公里外，那牦牛落在眼里恐怕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买买提说:“别急，用这个看。”说着，从他准备的包袱里取出一架炮筒似的观鸟镜。

我问:＆“狼呢？＆“

买买提张开五指，将手伸出山脊，然后说:“非常好，我们是迎着风的，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暴露。”

不过风中似乎隐约传来狼嚎牛哞。

买买提小心地调试着焦距和方向，神色凝重，等他调好后，自己看了片刻，就把观鸟镜给了沙木沙克，沙木沙克看完，才传到了我的手中。

这时，买买提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两个观鸟镜，而且都是崭新的。

原来，他们把质量最差的给了我，不过有生于无，将就着用吧。

通过观鸟镜，我只能看到远处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我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目光顺着山脊往上，看着那冰川留下的巨大沟槽，喃喃的说:“这个地形……”

买买提说:“地形是‘u’型槽下段坡势稍缓，经过冰川河流的长期冲刷，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深坑，连在一起，远望去像个葫芦。葫芦里有一群芝麻大小的黑点，时而出现移动的痕迹，显然就是被堵在里面的牦牛群了。”

我问:“狼群在什么地方？”

买买提说:“看下面的地形。”

我又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下面的地形，暗叹好狡猾的狼。狼群善于将要捕获的猎物赶往不利于猎物行动的地方，比如冰面，或是湖旁。

像现在这个地方，从大处看，两壁陡峭，难以攀爬，葫芦嘴狭窄细长，恐怕两头牦牛也难并排通行，狼群只需要在葫芦底部一堵，这群牦牛就如瓮中之鳖；从细处看，葫芦里全是长满地衣的大块卵石，牦牛体重，踏入卵石堆中就会陷蹄，而且那些地面又湿又滑，牦牛根本跑不起来，这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了。

我说:“这么远我们根本帮不了那些牦牛群，我们要不要再靠近一些？”

买买提想了想，说:“不用都过去，避免被狼群发现。”他挑选了五个精壮的汉子，让沙木沙克留下带着大部队等消息，我向买买提主动请缨，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我们一共七个人，谨小慎微的继续前行，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在一处高坡停了下来。再用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着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了中间。

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

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肉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它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

这次出行一路走来，特别是在可可西里，我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

不过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狼群又是怎样的。

我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

不对，狼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

这十几头狼，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高原狼体型本身就小，但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狼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买买提所说的上百头狼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是天壤之别。

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狼稀稀拉拉地卧在草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荡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我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狼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

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那群狼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

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表情，趴在草丛里，慵闲懒散，给人的感觉，这些狼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我愕然地抬头向买买提看去，发现买买提也正微笑地看着我，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狼，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继续用观鸟镜查看，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五头成年公牛，十八头母牛，九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吃奶，却被母牛凶暴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买买提说:“这群狼，我们不能用看狼的眼光去看，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那些瘦弱的狼，明显是在故意示弱，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狼都分布在哪里。”

一个藏族小伙惊讶的说了句藏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有一大群狼，不过那是十几头母狼，带着二三十只小狼崽，显然那群狼的目的不是来参加战斗的，而是母狼带着小狼来学习的。

狼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买买提说:“再找找，还有。”

这里的山头很大，与狼群隔得远了，又不见狼群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狼非常不容易。

不过没多久，买买提就找到了，他说:“在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那应该是主力部队了。”

他的话刚说完，我就找到了他说的狼群，那群狼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狼比起来果然要强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