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山腰,一条巨大的冰舌拦腰舔断,将三条脊梁完全侵蚀,那冰舌在罡风常年的作用下,又被割得七零八落,冰裂缝就像一道道刀砍的缺口纵向排列,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要想攀上山顶,就必须从冰裂缝区域横穿过去。
那风将山腰的积雪吹得满天乱卷,但山顶的积雪却因风势而呈屋檐堆积状,积雪最厚的地方像蘑菇伞一样明显高于山腰,形成钟钮,更像一个人头。
在黯淡的月光下,整座雪山又像一个披着斗篷的幽灵,积雪堆就是他张开了魔鬼的大嘴,这张嘴随时都会闭合下去。
冰裂缝和山顶蘑菇状堆雪之间,露出了裸露的岩壁,一看就是乱石堆砌。
地壳有如干裂的旱田,不时有巨岩被风从地表挖出来,远远地不知道抛向了何方。
四人轮流交换着望远镜看,谁都没有说话,最后大眼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问:“这山,真能攀吗?”
不说别的,就那些冰裂缝,不用工具根本就无法通过;还有那乱石堆,被风扫得滚来滚去,那可怕的西风带该如何通过?
就算通过了,那堆得像蘑菇盖一样的积雪,别说大声说话,哪怕下脚重一些,恐怕都会塌吧,那可就是直接雪崩了!
买买提说:“不能攀登,所以我把你们送到冰裂缝后,要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拿主意。”
张灵调整着摄像头,咬着嘴唇,说:“三条脊线都要穿过冰裂带和西风带,而顶端积雪从最南坡上和最北坡上都要好一些,当然也只是好一些而已。至于到底怎么走,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说吧。”
在营地露宿了一晚,第二日凌晨,踏出帐篷时山顶的雾还没有完全聚集,依稀还可以看见犹如无数张嘴的冰裂缝。
凌晨因为气压与环流的关系,风势比日间小了许多,但依然强劲,我们收好帐篷,搭乘风力上坡速度比平时爬山更为迅捷,很快就通过了雪线。
在绕道南山脊的途中,我们发现另一处山坳,这山坳比昨晚栖身之处要大了许多,山间的风似乎在这山坳外形成一个奇怪的循环,每次只有一丝微风流入其中。
在山坳中还有两处巨大的石堆,经幡迎着风猎猎作响。无数白石堆积最下层的祈祷石已经被风化大半,而最上面的祈祷石还呈现出新的红漆,说明这里一直都有人前来膜礼。
我们心中好奇,便走过去查看,结果更令人吃惊的是,上面居然用维吾尔文字写着“踏入此门中的人,必须放弃一切希望。”
买买提在祈祷石上表情庄重的跪拜了几下,起身说:“我只能送你们这里了,这里是地狱之门,剩下的路,由你们自己来走。”
“除了你还有别人来吗?”
“是。我每次上山都会来。”
我问:“这里经常会有人来祭拜吗?”
转身回看,身后是一览众山小,群峰低伏,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出熟睡女子的妩媚,一种带着银色光泽的绿有如宝石般璀璨,漫天星光伴月起舞,顿时觉得,这是多么安静的一处所在,只有来自天堂的风在身边轻轻摩挲,温柔得令人想要躺进母亲的怀抱。
我仰头看去,地狱之门之后,冰裂谷好似地狱的入口,无数魔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被吞噬的灵魂堕落,山间的风发出撕裂啸声,那是魔鬼的怒吼,令人战栗。
又是地狱之门?
“有,但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然后张灵掏出五万块钱递给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们三天,如果三天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可以下山了。”
买买提收下钱,说:“可以,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
告别了买买提,我们继续匆匆北上。跨过地狱之门后,风势明显加大,已经不像是我们爬坡的时候了,而是风推着我们往前走,似乎要将我们推向那地狱的深处。
穿越冰渍区,来到脊线下,坡度陡然增高,那山岩脊梁就像巨人一般挺立在众人面前,那接近75度的斜坡,和垂直攀登也几乎没有多大区别了。
贾四道摘下手套,搓了搓手,说:“现在才是真实开始蹬山了。”
张灵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用的器械,说:“大家准备吧。”
攀岩,作为一种现代化户外运动,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但是,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海拔五千百米以上的微氧环境下攀岩,就不是普通攀岩爱好者所能做到的了。
我们装配好工具,伸出十指在裸露的岩壁上寻找攀附点,埋下岩椎,套入主绳,扣入快挂,系好安全带……要硬生生的生生的绝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稀薄的空气和极低温环境是对我们最大的考验,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使自己的呼吸与在低海拔地区保持同样效果,如何利用手指关节的快速活动促进血液循环来抵御低温……
而且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在那冰裂缝,和裂缝之后的——死亡西风带!
攀登两百米左右,坡度稍缓,但还是需要借助保护点才能顺利前行,我们一鼓作气,直到登临冰裂谷前都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
冰裂谷是由一整块冰川被风侵蚀形成的,好似冻得开裂的皮肤,先是纵向裂为三块,然后由于受力不均又横向分层断裂,断裂处有如树叶的脉络,到处都是撕开的裂口。
巨大的冰川裂谷便横陈在眼前,它们如贪婪的猛兽,多少灵魂也填不满它们的肚子。
四个人站在冰裂谷前,顿时都是一呆。
那些裂口在风的作用下,每天都扩张着,所以很多地方已经不能算作裂缝了,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无数冰柱参天耸立,那也是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冰塔林。
站在冰川下沿,看着这块被风切割得伤痕累累的巨大冰川,就如同一块四周完整,但中心却被搅拌机洗礼过的豆腐,那三条主裂带宽达数百米,下方坍塌成为冰塔林,沿着主裂缝,龟裂的纹路如树叶的脉络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整个冰川都处于随时会崩裂的状态。
虽然边缘的裂缝能一步跨过,但冰川表面光滑如镜,就算套上冰爪也不能保证步履稳健,更何况越往中心附近走,裂缝越宽,那已经不是人力能跳跃过去的。部分裂缝将冰川割成头大脚小的楔形冰壁,上方是数百平米的冰面,下方陡然缩小,犹如蜂腰,风吹过都让人感觉它摇摇欲坠,更别说立足了。
还有些冰柱已经倒塌,却不曾横躺,而是与别的冰柱搭在了一起,形成拱门状或多米诺骨牌状。
看着这被刀劈斧砍的水晶巨岩,我不由的想起了在可可西里钻过的冰溶洞。
站在裂缝前,我们开始讨论该怎么过去。
那些冰柱脆而坚硬,如果使用飞索横渡,一旦悬挂的冰柱断裂,下面有些尖冰如矛如戟,若掉在上面马上被扎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