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当然想，可也不能为了挣钱没有底线，再说，万一杨百万因为这事出了意外怎么办。我们不就成了杀人凶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不算君子，可也不能毫无底线，什么钱都往口袋里扒拉。我开货车这些年，我爸对我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规矩”。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开货车的规矩是，可以图私利，但不能因为私利而毁了主家的生意，也就是说做事要有底线。所以我认为，虽然死人生意真真假假玄而又玄，可不能因为挣死人的钱而把活人往死路上引。不然日后肯定遭恶报，死后下地狱。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不同意你的做法。”

大眼斜眼看着我说:“什么是问心无愧？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了，杨百万能暴富，他挣的钱都是良心钱？这钱啊，怎么来的怎么去，我也是替天行道。”

我说:“大眼，咱们这行关乎生死，不能因为挣钱而不顾活人的生死，即使不能救人，也要做到问心无愧。”

“好人都让做了，坏人都让我做，你好意思啊。”

“为什么是我承当全部责任？”

大眼见我不同意，他撇撇嘴说:“你不同意也行，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万一找不到，你可要承担全部的责任。”

大眼叹了口气，拉着长声说:“行。听你的。”

第二天很早，杨百万开着辆白色越野悍马来店铺接我们。我和大眼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杨百万的豪车。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旅途颠簸，我们终于来到了坐落在偏远山区的小刘庄。

小刘庄四面环山，离最近的乡镇也有三十多里，一路全是坑洼不平的石头路，要不是开的越野车，我们非得坐驴车进村不可。

为什么是坐驴车？因为杨百万说，小刘庄的人外出进城，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驴。

越野车刚一进村，车屁股后面立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孩子，他们一路追着汽车尾气跑，直到汽车停下来，才被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驱赶，才一哄而散。

迎接我们的是村长牛长根和他儿子。因为杨百万最近经常来小刘庄，已经和村长很熟，在谢绝了村长牛长根“到家坐坐”的邀请后，我们直接来到了村里的大队。

村里大队只有五间低矮的砖瓦房，院子的角落里还长了不少杂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可以看到房间里堆满了杂物。

大眼说:“我们就住这里？”

牛长根笑着说:“对。之前杨总来，我想让杨总住村民家。可他说不习惯。只好在大队委屈一下。不过你们住的房间收拾的很好。”

牛长根掏出钥匙打开木门上的铁锁。房间分里外两间，都是用红砖铺成的地面，不过地面被打扫的很干净，外屋正中还摆着一张红漆的方木桌子，和三条长木板凳，桌面上还放着水壶和带盖的瓷茶杯。

里屋是睡觉的房间，靠墙放着三张简易方便的折叠床，三张折叠床是钢架结构，床面还带有海绵垫，一看就知道是从杨百万之前从外面带来小刘庄的。

美味虽好，我也没忘了本职工作。我问:“杨总，村里还有认识你生父的人吗？”

中午饭，牛长根父子给我端来一盆小鸡炖蘑菇，鸡是野山鸡，蘑菇是野山菇，还别说原汁原味的野味，吃起来就是不一样。

“行。”

将牛长根打发走，杨百万点上了一支烟，说:“杨大师，下午我先带你们到小刘庄附近转一转，你看怎么样？”

牛长根乐的嘴都合不拢，一个劲的说好，还问杨百万想吃什么，他立刻去准备。杨百万不以为意的摆手，让他自己拿主意，说他要求不高，只要每天不重样就行。同时，还把我和大眼对他做了简单的介绍。

杨百万将旅行包放在桌子上，掏出两千块钱交给村长牛长根，说:“老牛，这些钱你先拿着，好吃好喝的招待，别怕花钱，用完了我在给你。”

“有，老牛就认识。”

坐在一旁的牛长根，品了一口酒，说:“我和杨总的生父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时后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上树掏过鸟，还到山上捉过蝎子。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十几年前的那场泥石流，你也经历过吗？”我问。

“当然！那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麻烦你，给我讲讲。”

牛长庚“滋”一声，嘬了口酒，说:“那是在95年的夏天，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两夜，引起了山体塌方。”牛长根指着窗外，说:“看见那座山了吗？那坐山叫牛头山，最高的地方有四百多米，自从那场泥石流后，现在才不足200高。你想想看，一座山没了一半是什么概念？简直是惊天动地！我们小刘庄又正好在山脚下。泥石流冲过来，呼一下全村就给冲没了。当时全村有两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百十号人。惨呐。”

他跺了跺地面，又说:“事后好多人连尸首都没找到。也许咱们脚下就埋着被泥石流给捂死的人。”

“政府没对小刘庄进行救援吗？”

“救援了。可小刘庄地处偏僻，又加上刚下过暴雨，救援队根本无法及时进来。等政府的救援队来了之后，只能做些善后工作，给小刘庄的幸存者提供一些食物。”

大眼用手指敲着桌子，说:“依你的意思，泥石流不是把小刘庄给夷为平地了？”

“对。在原址上连棵树都看不见。”

“那当时小刘庄幸存的百十号村民为什么不迁出大山，还要留在这里？”

大眼的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一个偏远山区的小村庄遭了天灾，全村被毁，即使选址重建小刘庄，也比在原有的废墟上重建省时省力。

喝了酒的牛长根老脸红扑扑的，他说:“当时政府也确实是这么号召我们的，可人都有恋家情结。家没了可以重建，情结没了根就没了。外面再好也不是家啊。而且好多村民亲人的尸首都没有找到，舍不得离开。”

大眼问:“那杨总生父家原址在什么位置？”

牛长根说:“老薛（杨百万生父叫薛成金）当时没被困在房子里，泥石流来时我看到他从家里跑了出来，当时他和十几个人一起往村外跑，刚到村口一个浪头追过去，十几个人就像纸片一样被冲走了。”

“冲向了哪里？”

“西南方向。”

大眼放眼眺望，说:“风景不错。”

我轻轻地碰了下大眼，问:“你感觉怎么样？”

大眼拍着胸脯说三天找到尸体，纯粹是吹牛！

难的关键点在于我们不知道杨百万生父的尸体被泥石流埋了有多深。十多年前的山沟已经被泥石流填平，如果尸体正好被填进了山沟怎么办？即使确定了尸体的大概位置，光往深处挖要挖多久？

在两万多平方米的地方寻找一具掩埋的尸体难么？当然难，不然杨百万也不会找了那么高人帮忙，也找不到他生父的尸体了。

吃了午饭，在牛长根的带领下，我们登上了牛头山。在最高处向下俯瞰，整个小刘庄地势明显很高，然后以缓坡的形式向外延伸，像扇子似的铺开。牛长根说当时政府估算的受灾面积约两万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