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去哪些地方,都不干净懂吗?”母亲责备道。
“你整天想这些干什么?该翻篇就翻篇了,你看你现在饭也不吃,是要担心死谁?”母亲有些着急了,她放下筷子,便开始说教。
“好了好了,什么不干净干净的......知识分子要相信科学好吧!我们都坚定拥护唯物主义的好吧!”父亲为余子江说了几句话。
“你就知道为他说话。”母亲抱怨道。
“你就是太担心了,现在案子结了,儿子也好好的,但我们还是要给点时间他走出来。去缅怀一下过去,这都没问题......”父亲接着说。
余子江对父亲挤出一丝笑容,埋头重新开始扒起饭来。
“您别太担心了,你看你看,我饭吃得精光......”余子江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
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应该让母亲担惊受怕。
母亲白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吃完饭,余子江说自己想去走走。父母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夜晚,余子江走在那条黝黑的胡同小道里。这条路通往了余尔的家,余子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他曾经无数次走过这条路。
在这里,生死、恐惧、绝望......余子江全都陪余尔经历过了。
他曾经想,在案子结束以后,自己还要陪余尔走过更多这样的昏暗的夜路,可是他没有想到,这路上早已充斥着让他无法想象的谎言。
“真的吗?你从来都是在和我说谎吗?”余子江反问的是余尔,可他现在只能对自己说。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耳夹上的鱼食、苏沙婗脖子上的掐伤、方圆身上的精斑、还有白锐佳最后留下的遗言......
“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
余子江叹了一口气,这些骇人听闻的线索拼凑起来,最终指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始作俑者。
余尔。
余子江对余尔的感情很深,深到甚至想要一味否认自己的推理,让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就好。
姚楠曾经对余子江说过——
破案,只讲证据不讲感情是不行的。只讲感情而不讲证据更是大忌。
余子江现在就面对着种种证据,以及一段深入骨髓的感情。
可他远没有姚楠老成,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
如果姚楠还在,余子江兴许能问问他的意见。可是姚楠死了,谁也帮不了余子江。
他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徘徊。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有动静。】他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呆站了几分钟,周围静得出奇,巷子两边的窗口,撒下一缕薄薄的光亮,野草里的小虫子发出细细碎碎的鸣叫。
余子江低头,看着自己脚底的影子。
除了他自己,这里似乎没有别人了。
余子江抿了抿唇,没有回头,而是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他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余子江听得很清楚,身后是真的有动静。那动静很小,不像是脚步声,更像是有人在墙角偷窥时,发出的细小摩擦砖块的声音。
余子江喘了一口气,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他缓缓转回了头。
面前是一条延伸向深处的昏暗小巷。小巷一眼望不到边,也没有人来往。
余子江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最后他摇了摇头,重新转身,加快脚步一下跑开了......
在那深深的巷子里,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什么小东西砸在了地上。
这时一个拇指粗的针管从巷子角滚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沉沉的脚步从暗处挪了出来。那双腿站在针管前,向着余子江离开的方向呆站了许久。
余子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而那双腿的主人,仍旧凝望着空荡荡的深巷。
最后,双腿终于抬了起来,顺势踢了一脚地上的针管。
那圆筒状的塑料管子立刻滚动了起来,最后它滚向了下水道,从下水道栅栏的缝隙里掉进了深渊......
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这个针管。
就在刚才,余子江一直跑一直跑,终于跑到了一个人多的地方,最后他停了下来,半蹲着把自己撑在膝盖上,大喘了好几口气......
等余子江缓过来,他缓缓挺了挺身子。
行人来来往往地从他身边走过,这里的灯光比胡同小道亮堂多了,路边的店铺妆点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余子江没有说话,而是苦笑了一声,然后无言地走进了人群里,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第二天,余子江又去了学校。
高考结束以后,高三的学生全都已经放假了,原本高三学生的教学楼也已经全部被搬空。
校园里依旧书声琅琅,又有一批新的准高考生,将继续走向这条一成不变的路。
余子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操场旁的那面破墙前,他停下脚步,透过塑料的围栏,注视着眼前破败的一隅。
废墟已经被清理了大半,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扔掉的的石块堆放在那里。
新的红砖墙即将被建起,小小的土沙丘堆了好几个。
大早上,新墙的修建还没开始,沙土里混着水,让整片废墟显得很是肮脏泥泞。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太阳光越来越猛烈起来,沙土里混合的水分也开始缓缓蒸腾。
“余尔是杀人凶手。”余子江久久伫立着,最后呢喃了一句。
那句话曾经写满了墙。
现在,这句话刻满了余子江的心。
余子江发现了太多余尔身上的破绽,这些破绽拼凑成了让他瞠目的事实。
真正的始作俑者浮出水面。
真正的恶魔长着天使的脸。
余子江呆呆地站着,曾经与余尔一起经历的一幕幕,如同老胶卷里的电影画面,闪着眩晕的光,不断出现在余子江的眼帘。
欢笑、疼爱、信任......
他曾将女孩护在身后,为她反驳任何重伤她的话。
她曾缩在男孩的身后,将他视为安全的堡垒。
他们曾互相牵起手,勇敢地跑向疯狂的火场。
假象罢了。
这份真挚的感情被利用了。
它成为了女孩脱罪的筹码、成为了可笑的谎言、成为了伪证。
最后,余子江鼻头一酸,眼眶里充盈着泪水。
他还知道,余尔在高考过后就要出国了。但他不知道余尔究竟是哪一天的飞机,也许这一天猝不及防地就到了。
余子江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拿起手机,让余尔再与自己见上一面。
他的爱人犯了天大的错,他不希望看到余尔背着这个错,继续生活下去。
余子江拨通了余尔的手机号码。
这个电话还打得通,证明余尔现在还没有离开。
“喂?余子江吗?怎么了?”余尔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