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脏六腑与皲裂的水泥地面亲密接触,郭巨吃疼,感觉身子像散架一般,无论如何都用不上力。他拉着栏杆,一连试了两次才勉强撑起身子,左手摸到背包边缘,顺手伸了进去。
“你输了。”黑暗中传来丁烈沙哑的声音。
郭巨仰起头,看着丁烈正俯下身子看着自己,他冷笑一声,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没一一有一一”郭巨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支钢笔刺向丁烈。
丁烈一时躲闪不及,被钢笔刺中,郭巨见状,随即回手按动笔头的开关,他知道,只要轻轻一按,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他预想的这样顺利。丁烈看出了他的意图,荡开右手,扼住他的脖子,将其逼到楼梯拐角。
郭巨奋力反抗,恨不能让手指再长几分去按动笔头开关,奈何丁烈分毫不让,将他的身体死死固定在栏杆边缘。
栏杆外就是一楼大堂,只差半步便是玉石俱焚,双方僵持不下,都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很短,又或许很长,突然,一束白光照耀过来,正打在两人身上。
“放开他!”
走廊里传来沈映南的声音。
紧接着,沈映南快步赶到近前。
郭巨见状,奋力转头看向沈映南,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奇迹将出自这个女人之手。
果然,女人也在看着自己,双眸晶莹,眸底一片血红。
“枪!”
郭巨拼尽全身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
沈映南会意,立刻捡起地上的枪,瞄准了丁烈的脑袋。
“放开郭巨,不然我开枪了!”沈映南威胁丁烈。
丁烈没应声,只是稍稍偏头,狠狠瞪了一眼沈映南。
但沈映南对丁烈的提醒全然不觉,只当是丁烈冥顽不灵,故意挑衅。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他,不然我立刻开枪!”沈映南怒喝一声,几近歇斯底里。
丁烈一怔,想要开口解释,可一时恍惚,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丁烈欲言又止。
郭巨见状,趁势挣脱了丁烈的束缚,伸手握住笔尖。
“去死吧!”
郭巨怒吼一声,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似乎没有任何想法,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赢了。
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沈映南的哭声,还有风平等人的喊声,都是在呼喊他的名字。
“郭巨……”
“郭巨……”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好听。
郭巨,这个名字让他感受到了某种满足,填补了他身体以及心理某处残存许久的空缺。
他觉得他比以前更好了,因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以从头开始了。
觉得一切已尘埃落定的,还有白杨。
尤其是在看过周广年留下的笔记之后,他终于确定,十三楼的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
白杨,见字如面。
我想,当你看到这一份笔记的时候,我应该是真的死了。如果计划顺利,我应该是和郭巨同归于尽的。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郭巨就是约翰,就是当年省城监狱的何兵瀚。
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这个结果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怀疑丁烈,误以为丁烈才是真凶。尤其是在袁文刚死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丁烈。
丁烈冒充袁文刚上了南山号,挑唆十三楼自相残杀。袁文刚的铁皮屋里发现了与郭巨dna相吻合的血迹,丁烈体内流淌着跟郭巨同样dna的血液,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丁烈杀了袁文刚。
于是我盯紧了丁烈,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跟着他,查找证据,但一周前在羊狗街的一幕却让我看呆了。伍大开的诊所外,站着我跟踪的丁烈,而伍大开家所在的三楼,还有一个丁烈正和伍大开谈笑风生。
一真,一假。
当我意识到有人像给我做替身一样复制了一个丁烈的时候,在我脑海中关于丁烈的疑问迎刃而解。有人在冒充丁烈,冒充丁烈作案,而冒充者,极有可能就是和丁烈流着同样血液的郭巨。
但那时我并没有想到郭巨就是约翰,所以只能盯着郭巨,希望通过他来锁定约翰的信息。而就在这个时候,鉴证中心给出了章家惇和约翰的dna鉴定结果,结果显示,章家惇就是约翰。
老实说,对这个结果,我是持怀疑态度的。和约翰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早在省监狱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他了,我自认为对他还是足够了解的,像他那样的人,就算要伪装,也不会伪装得如此窝囊。
五年前的330分尸案,我一直怀疑凶手就是约翰,因为受害人林可儿跟约翰的女友长得很像,约翰很可能因此杀人泄愤,可惜没有证据,这也只能是个猜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约翰是一个对出轨深恶痛绝的人,他绝不会像章家惇那样对陈菲一再容忍。
而很快,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约翰十年前的就医记录显示,约翰曾做过骨髓移植手术,将自己的骨髓捐献给了一个需要骨髓移植的血液病患者,而这名患者就是章家惇。所以,就算章家惇体内有跟约翰相匹配的dna,但他依然不是约翰。
于是,我没有盯着章家惇,而是继续跟踪郭巨。万没想到,这一次的跟踪,竟让我目击了郭巨刺杀章家惇的全过程。没错,郭巨再次伪装成丁烈杀了章家惇,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还准备烧毁章家惇的尸体。
看着面带狠厉的郭巨在屋子里布置着一切,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郭巨会不会就是约翰呢?
我暗中联系了省监狱的鉴证科的同事,让他帮我给郭巨和约翰做dna鉴定,结果显示,现在的郭巨和当年省监狱的约翰并非同一个人,而与他dna结果相吻合的,是当年省监狱的丁烈。
现在的郭巨,竟然跟当年省监狱中丁烈的dna相吻合,这个结果让我苦思良久。
终于,在一次误把推门当拉门使用的过程中,我想通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丁烈和郭巨的dna结果相吻合,不是因为郭巨移植了骨髓给丁烈,而是丁烈移植了骨髓给郭巨。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还剩下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何证明现在的郭巨就是约翰?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甚至直接去逼伍大开说出真相。但很可惜,伍大开说了真相,但真相对于证明郭巨就是约翰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当年约翰是以郭巨的名义找到伍大开的,所以伍大开能证明的就只是郭巨,并不是约翰。
所以,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郭巨就是约翰,就连郭巨自己都无法证明。
到最后,还是没办法让郭巨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唯一让他受到惩罚的办法,就只有同归于尽了。
这也是我写下这份笔记的原因,我想告诉所有人,这一次,我的死无愧于心。
当然,我最想告诉的,还是你,老白是因为我才被十三楼害死的,我早就该给你一个交待。
抱歉,这个交待还是来得太晚了……
看着周广年笔记中的字字句句,白杨心沉如铁。
白杨知道,周广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写下了这些文字的,他希望换来一个悲壮的结局,然而现实却无比之悲凉一一周光年死了,郭巨还活着。
而在白杨第三次翻看周广年这份笔记的时候,风平告诉他,郭巨醒了,一切正常。
“你去看过他了?”白杨问。
“没有,沈映南去看过了,现在还在医院里。”风平说。
“南姐都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