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罗琛对苏建文的崇拜和向往变成了绵绵不绝的恨意,恨意如潮涌般攻城略地,将罗琛对苏建文的全部好感都变成了攻击对方的致命武器。
如今,罗琛赢了,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他眼看着苏建文锒铛入狱,天之骄子从云端坠落,终于失去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可面对这样的结果,罗琛并不觉得高兴,他完全感受不到胜利后的喜悦。相反,他有些失落,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能有机会和苏建文平起平坐。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要摧毁苏建文,他想要的只是跟对方平视的机会。
仰望了太久,只需要一个平等的对视便可以修复他十年的伤痕。
可惜,苏建文死了,罗琛的伤口将永远都无法愈合。
他赢了一切,几乎得到了苏建文的所有,包括这栋令他魂牵梦萦的房子。他大大方方地,以主人的姿态住进别墅二楼的主卧,穿上苏建文最常穿的睡衣,在苏建文的气味中,拥着苏建文的被褥入眠。三天三夜,他慢慢熟悉适应了别墅里的一切,他学着用苏建文的视角来审视周遭的所有,可那又如何,他终究还是成不了苏建文,更成不了那个跟苏建文平起平坐的男人。
此时此刻,罗琛坐在苏建文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苏建文的照片,照片中苏建文清俊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这让罗琛突然感觉心底像漏了个洞,把十年的喜怒哀乐全都漏空了,最后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心房,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就算死了,也还是不能正看我一眼吗?”
罗琛恨恨地低喃着,抄起枕头随手扔向墙上的相框。
“嘭……”
水晶相框坠地碎裂,无数的玻璃颗粒飞溅而出,很快便铺满了床角的地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闻声赶来的池恩,径直推开卧室的房门,关切道。
“墙上的钉子松动了,相框掉在地上,碎了。”罗琛扭头看向池恩,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你没受伤吧?”池恩又问。
“没有,它自己掉下来的,没有伤到我……”罗琛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池恩近前,低声问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不是跟你说了嘛,这几天不用太早起床的。”
“习惯了,不到六点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刚才去旁边的练功房待了一会儿。”
“去练功了啊,难怪弄出这一身的汗。”罗琛抬手,扯了扯池恩身上被汗水洇透的白色t恤,继续说道,“这大清早的,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演出了,就先休息一阵子吧。神经紧绷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放松放松了,趁这段时间好好去玩玩,跟你同龄的孩子,这会儿可都疯玩着呢……”
“可下个月就是省大的专场了,如果现在再不练习,我怕到时候很难顺利地撑下来整场演出……现在苏老师不在了,观众能不能认可新的主演还是个大问题,如果再在演出质量上有所偏差,那我们舞蹈团的招牌可就彻底没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保住苏建文舞蹈团的这块招牌?”罗琛歪头打量着池恩,面色凝重。
“难道你不想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你曾希望自己能以苏建文舞团第一男主角的身份站上舞台,梦想着自己能给苏老师带来荣耀。”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而且是很久之前……时移世易,现在苏建文死了,而且死得并不光彩,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苏建文的招牌死撑着,如果有机会,我宁愿打造属于你的招牌。你不想吗,创办一个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舞团,以告慰你妈妈的在天之灵。”罗琛扣住池恩的双肩,死死盯着池恩的眼睛问道。
“我……我没这么想过。我不过才学了两三年,资历尚浅,就连基本功都还存在不少问题,这怎么能创立舞团呢?”池恩摇了摇头。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让它成为现实!”罗琛信誓旦旦地说道,“苏建文成名的时候不也就二十出头嘛,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几岁,而且他当年也没怎么接受过专业的指导,要说专业能力,比他强的大有人在。他不过是靠着有人捧他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而你,也可以完全复制他的成功。”
“看着我……你想要吗?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拿出一切来支持你,让你成为第二个苏建文!”不等池恩应声,罗琛紧着又问。
话音才落,悠扬的门铃声飘然而至,将池恩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我先先去开门。”池恩从罗琛双手的束缚中挣脱,转身走向门口。
“不着急开门,先看看来的是谁。”罗琛提醒池恩。
“这个时候还能来我们这儿的,肯定是丨警丨察,应该还是那位白警官。”池恩说着,迈步下楼。
“他跟你提前说过了?”罗琛琛快步跟上前,在楼梯拐角处拦住池恩。
“没有啊,我也是猜的,上次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过来的。”
“你跟白警官很熟?”
“也就见过两面而已,算不上熟。但他人很不错,挺随和的。”
“再随和他也是丨警丨察,在丨警丨察面前,你应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吧!”罗琛瞪着池恩。
“我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的……我先去给他们开门吧,等得时间太长,他们会怀疑的。”池恩稍稍偏过脸,躲开罗琛的视线。
罗琛一顿,慢慢收回手臂,侧身让开了路。
“去吧,我先去二楼收拾一下。”罗琛说。
“那……我要跟他们说你在二楼吗?”
“如果问,就说,如果不问,也就没必要说了吧……这些你应该都懂的,不需要我提醒。”罗琛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池恩的肩膀,随即转回二楼。
池恩见状,身子一僵,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分敏感,他总觉得罗琛方才的一席话,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池恩很清楚,自从苏建文被刑拘后,罗琛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变得霸道、强势,甚至在很多问题上表现得很极端。但庆幸的是,这都是罗琛面对其他团员的态度,而当罗琛面对池恩的时候,他还是表现得极为克制的,似乎是有意在维持自己原有的形象,生怕池恩感觉不适。
可就在刚才,就是罗琛刚才轻描淡写的那两句,池恩却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敌意。但池恩不明白,罗琛对自己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方才随意的几句话吗?
或者,是因为他认识丨警丨察?
池恩百思不解。
迈步下楼,不假思索地打开大门,在看到白杨那张熟悉的脸后,池恩由衷地扬了扬嘴角。
“果然是你,白警官,早上好啊!”池恩冲白杨淡淡一笑。
“果然?你一早就猜到是我要来吗?”白杨微笑。
“不是一早猜到的,是听到门铃后才这么想的,这个时间,也只有你会来这儿了……快请进吧,我给你们泡茶。”池恩说着,把白杨和章乾让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