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恩!”白杨陡然一怔。
“你见过那孩子?”梁正问。
“见过,之前去苏建文家的时候见过一次,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招人喜欢。”
“是啊,池恩确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摊上了苏建文这么一个混账的亲爹,之前那十几年可没少受苦。出去打工那三年就不说了,听说他之前在外公外婆家的时候,也没少受他舅舅和舅妈的欺负,就连苏建文给老两口寄去的那几万块钱,也被池恩的舅舅抢走了大半,逼得老两口没办法,没钱买奶粉,就只能给池恩喂米浆。听说那孩子一直到十岁的时候还比着同龄的孩子矮一头,也就是后来出去打工那几年,才拔高了个头儿。”梁正叹了口气,不禁感慨道。
“那池恩知道苏建文是他爸爸吗?”白杨又问。
“应该知道吧,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就算旁人不告诉他,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能想明白。”
“难怪,难怪苏建文每次都让池恩帮他做伪证,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只有池恩不会背叛他,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也是够混蛋的,竟然想到拖自己的儿子下水!”白杨忿忿道。
“苏建文利用池恩确实可恶,不过,他对池恩的感情也确实真心真意的。池恩只上过小学,平常难免自卑,为了帮池恩补文化课,苏建文特意从补习学校里聘了老师进舞蹈团,对外说是为了提高团员的文化水平,实际上就是为了池恩自己。还有池恩刚进舞蹈团的时候,为了能让池恩尽快登台,苏建文没日没夜地给池恩加课,有时候一加就是一整晚,就连腰伤发作的时候都一直坚持,他在前头一遍一遍地跳,池恩就在旁边跟着一点一点地学,说起来,也是挺感人的。”
“十几年的亏欠,妄想用三两年的时间就补回来,可不就是得拼命地付出嘛,可能他对孩子确实是真心真意的,可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也都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不值得同情。”
“是啊,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苏建文确实不值得同情,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但对于池恩而言,这已经是他此生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温暖,在苏建文没日没夜地陪着他联系的那段时间,他连做梦都是笑着的……你是没看见,就在他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都是光亮亮的。”
“这都是池恩跟你说的?”
“是,前几天我去见过他一次。”梁正应道。
梁正提供的线索,让白杨不得不重新审视苏建文和池恩之间的关系,他愈发好奇池恩对苏建文的真实看法,对于一个抛弃了自己十几年的生父,池恩真的就没有半点怨言吗?带着这个疑问,白杨再次来到了舞蹈团驻地。
距离上次来这里仅仅隔了三天,但驻地的光景已然大不相同。院子大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一旁走人的小门留着一条缝,门上贴了通知,说是舞蹈团因内部调整,暂停一切对外活动及演出,具体恢复时间另行通知。通知下方盖了舞蹈团的公章,落款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苏建文被带走的那天。
白杨上前推门,试图将小门推开,可推了一把才发现,小门和门柱之间缠了一根链条锁,只能推开一掌宽的缝隙,再往下推就推不动了。
白杨试着拍了拍门,铁栅栏门咣咣作响,响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着,让原本黯淡的院子更添了几分冷寂。
等了能有三五分钟,白杨见院子里始终没人出来应门,便想着就此离开。没想到才要转身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洋楼里快步跑了出来,像一阵清风般来到白杨近前。
“是白警官啊,您好,您今天是……”池恩忽闪着那一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看着白杨。
“我是来见你的。”白杨接着池恩的话说道,“方便么,方便的话,帮我开一下门。”
“哦,方便,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池恩说着,回身跑进小门旁的传达室里,很快拎了一串钥匙出来,熟练地打开了链锁,把白杨让进院子里,紧接着又回身锁了小门。
“怎么大白天的还锁门呐?”
“传达室的李师傅回老家了,团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人来人往的,我怕这门老开着不安全,锁上踏实点。”池恩解释道。
“团里人都走了?”白杨有些诧异。虽说树倒猢狲散,但苏建文的事到底还没对外公开,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呢?
“有些直接走了不打算再回来的,还有几个是想回老家待几天的,罗哥给他们放了假,说是等事情过去了再通知他们回来。”
“罗哥,你说的是罗琛?”
“是,苏老师不在团里这几天,团里的事情都是罗哥负责的。”
“他还没走?”白杨有些意外,他以为苏建文出事后,第一个离开的就是罗琛,毕竟,他对苏建文是恨之入骨的。
“没有,罗哥他不会走的。他跟我一样,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只能待在团里。”池恩说着,把白杨往洋楼的方向带,“我们去苏老师家里坐一会儿吧,其他地方都乱七八糟的没怎么收拾,也就那里还有地方坐。”
“好。”白杨点点头,看着池恩宛如主人般走进洋楼,让白杨落座后,又轻车熟路地从厨房里端了热茶出来。
“冰箱里也有冰的果汁,如果你觉得喝茶太热,我给你换果汁。”池恩将热茶放到白杨身前,轻声说道。
十几岁的孩子,正在变声期,声音不似成年男人浑厚,但略带磁性的清亮嗓音,听起来活力十足。
“不用那么麻烦,我喝茶就好。你也坐吧,别那么拘束,我们就是随便聊聊。”白杨冲池恩淡淡一笑。
“好。”池恩微微点头,顺势坐进白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你这几天都是住在这里的吗?”白杨问池恩。
“前两天是住在宿舍里的,但昨天一早,宿舍里的人都走了,我就来这边了。之前苏老师给我留了钥匙,我原本也会偶尔过来留宿的。”池恩低声解释,说完,微微低了低头。
“你一直都称呼他苏老师吗?一直都没改过称呼?”白杨直言。
“呃?”池恩被问得一愣,怯怯地看了一眼白杨。
“我是说,只有你们父子俩的时候,你也称呼他苏老师吗?”
“是,也是这样叫的。”池恩眉心微蹙,泄了口气。
“为什么不改口,是因为不想原谅他?”白杨又问。
“不,不是这样的。他没要求我改口,也没提过这件事,所以我就还是叫他苏老师。而且,舞蹈团里人多,如果不小心被别人听到,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团里人都不知道你跟苏建文的关系?”
“应该不知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那苏建文呢,他也没跟其他人说起过?”
“没有吧,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怎么会跟其他人说呢!”池恩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你会因为这件事怪他吗?这么多年了,至今也不敢公开你们的关系。”白杨看向池恩。他看得出来,池恩是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