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女人在火光烧到他眼前之际突然飞扑过来,硬生生地替他挡住了烈焰,任烈焰在自己背上灼烧。
“不要,不要……”
沈郁觉得自己已然歇斯底里,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扑倒在自己怀里,抬头看着自己,笑着,笑得有些扭曲。
沈郁心如刀绞,他抽出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推女人的肩膀。
但女人纹丝不动,像是定在他身前一般,狠狠地箍住他的手臂。
“二十几年没尽到当妈妈的责任,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别推开我,好吗?”女人勾着嘴角,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沈郁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女人,声泪俱下。
终于,火势愈发猛烈,女人脸上的笑意尽散,只剩下痛苦的抽搐。
“浴火重生吧,祝你们也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不远处又传来吴青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笑意,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原来吴青还没有输,在最后一刻,他反败为胜了!
沈郁这样想着,突然发觉自己小看了吴青。
他原本一直把吴青当做自己复仇的棋子,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来操控吴青的一切。可现在看来,吴青不是棋子,他是一个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人是最复杂的,是不可能被完全操控的。
这一局,输的是自己,因为他轻视对手、太过大意。
一切都结束了,恩怨情仇,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来时随风入夜,去时烈焰滔天。
身前的女人已经闭紧了双眼,沈郁和她一样,慢慢闭上双眼,等着尽快结束眼前的一切。
而就在这个时候,摩托车的轰鸣声呼啸而至,卫砷骑着摩托车冲进院子,然后是熟悉的警笛声,然后是一片漆黑……
白杨和梁正是在出租车司机的指引下找到村子里的,才到村口便看到了滔天烈火。
一行人当即加快速度赶往火灾现场,跟随他们而来的卫砷一马当先,骑车冲在了前面。
一番人荒马乱,一小时后,大火在消防队员和众人的共同努力下扑灭,救护车将伤者送至医院,而罪魁祸首吴青则被直接押往专案组。
鉴于白杨和梁正与吴青有过多次接触,何平安将审讯吴青的任务交给了两人。
两人连夜审讯,收获颇丰。
吴青对自己的基本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承认杀害了蓝靖和蓝锦荣,也承认在徐家老宅放火烧死了文秀,致使蓝明峰重伤。但唯独有一点,吴青不承认自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主谋,他认为罪魁祸首是沈郁,是沈郁指使他做了这一切。
“如果没有沈郁,一切都不会开始,他们都不会死!”吴青分辨道。
“沈郁只是给你讲了几个故事,并没有指使你杀人,你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指使了你。”梁正说。
“不,是他,就是他,是他暗示我冒充那个死去的孩子,我是因为他的暗示才接近蓝锦荣进入蓝家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暗示。”
“蓝靖了,杀了蓝靖也是他给你的暗示吗?蓝靖的死亡现场留下了化妆乳胶,很明显,你是想借此嫁祸沈郁,如果真像你说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他的指使,那他怎么会指使你来诬陷他呢?一切的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是,不是我的选择,我从来就没有过选择的权利,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如此。”
“你可以选择无视沈郁的暗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吴青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沈郁强迫过你吗?”
“没有,他没有强迫我,也不需要强迫我。因为即便他不强迫,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梁队长,你知道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人看见一杯毒酒的感觉么,明知道有毒,但他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就算知道是死,也要喝……饮鸩止渴,说的并不是愚蠢,而是无奈。我穷怕了,苦够了,所以想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吗?”
“你在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梁正说。
“不属于我,对,我知道那些东西不属于我,难道就该属于蓝家吗?蓝家也是作恶多端、巧取豪夺才攒下的家业,假药案害死的人不计其数,为一个五金厂把徐家兄弟逼上绝路,蓝家把坏事做尽,可蓝家人锦衣玉食,个个道貌岸然,难道这就公平吗?我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蓝家,难道就因为我长在福利院,所以就该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吗?”
吴青顿了顿,轻叹一声,“梁队长,我是杀了人,我也的确做错了事,但一切的一切就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上大学的时候,从沈郁那里,每天都可以听到蓝家的故事,我深知蓝家的肮脏和丑陋,可又是那么地羡慕和向往,就像躲在井底的青蛙仰望天空,哪怕那天空雾霭弥漫、晦暗不堪,可井底之蛙还是会向往,因为他习惯了仰视,仰视一切高于他认知的事务……最为关键的是,有人告诉了青蛙上天的捷径,让青蛙以为自己离天空真的很近。”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觉得可以离蓝家很近,可以通过既有的捷径进入蓝家。而且我原本并不贪心,并没有奢求蓝家的家产,我只是想有所归属,成为一个有所依靠的人。你们不会明白的,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最需要的不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他们最需要的是安全感,是持续的,永恒不变的关心和爱……当然,福利院的老师都很爱孩子,所有孩子都能感受到老师们的爱,可那又怎样呢,三个老师,一百个孩子,每个孩子能感受到的爱又有多少?寻常人家的孩子向后倚靠的时候,一定会有父母在他身后撑着,而福利院的孩子,向后倚靠的时候,只能选择冷冰冰的墙壁。因为墙壁虽冷硬,可至少是坚固可靠的。”
“你们真的以为,我就看不出沈郁布下的局吗?或许一开始的确是被他蒙蔽了,以为他真的是想调查十五年前的掉包案,所以才帮他绑架了蓝俊庭。可后来,当我发觉他对蓝俊庭百般照顾,给自己留出退路的时候,我就发觉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当我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告诉他,我是蓝家弃婴的时候,他表现得异常镇定,就像是早有预料,说话时还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欣喜。我原以为他是在替我开心,可后来才发现,他之所以那么开心,是因为我正在按照他的部署进入他设定好的谋局。”
“为什么不反抗,既然你早就有所怀疑,为什么不拆穿沈郁?”白杨疑惑道。
“因为沈郁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能随便怀疑他。何况,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自由进出蓝家,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蓝家人了,这个时候让我再拆穿沈郁,不就等于拆穿我自己嘛!而且那个时候,文秀已经把我当成了亲儿子,当成了能为他复仇的亲儿子,我好不容易捡来一个妈,好不容易感受了几天的母爱,怎么能轻易就舍弃掉呢!”
“你舍不得文秀?既然舍不得她,为什么还要烧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