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就不知道了，留在福利院的孩子，多半都是被遗弃的，哪还能查出个亲生父母啊，能活下来就算是烧高香了！”段半仙儿晃着脑袋轻叹一声。

“那家福利院叫什么名字？”白杨又问。

“是叫，叫什么来着，叫个……”段半仙儿皱着眉头一顿，小瞎子段明急忙抢着应道。

“叫‘星星之家’，就在县中学斜对面儿的胡同里，听说咱这方圆十几里的弃婴都是送到那儿去的。吴青也是弃婴，当年是被扔在县医院的垃圾堆里的，本来都以为他死了，结果有人抱起来他拍了两下，吴青缓了口气，又活过来了，而后那个捡孩子的就把他送去福利院了。”

“就你小子嘴快，当我真是想不起来么，一开口就说个没完，这可是咱这行当的忌讳，你懂么？”段半仙儿恨恨地瞪了小瞎子一眼，可小瞎子听着自己亲爹语气不善，悻悻地偏了偏身子。

“我……我这也是才想起来的，怕说得慢了一会儿就忘了……”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啰嗦，就你这个窝囊样儿，哪能从旁人手里挣来钱呐……最笨眼瞎没脑子，等我死了，你可怎么活呀！”段半仙儿长出了口气，眉角低垂。

“那你就好好活着，你活一百我活七十，不也能死个大岁数嘛！”小瞎子段明小声嘀咕道。

“蠢儿子，七十岁算什么高寿哟，有本事你也活一百，人家不都说瞎子命长嘛！”段半仙儿抬手拍了拍小瞎子的脑袋。

一连两天降温，加上地下室里阴暗潮湿，素来娇生惯养的蓝俊庭终于病了，一大早就开始发烧，从三十八度一直烧到三十九度五，物理降温失效，眼看人都要烧傻了，阿郁吓得赶紧跑出门去买退烧药。

退烧药买回来，好不容易给蓝俊庭喂下去，可过了一上午，体温不但没降，反倒从三十九度五直接烧到了四十度，一双黑眸都烧的通红。万般无奈之下，阿郁只好又出门，准备去买针剂回来给蓝俊庭打针，可才要起身便被蓝俊庭拽住了。

“郁哥，你别走，陪我待一会儿，我自己待着难受，你在这儿，我还能好受点儿。”蓝俊庭可怜巴巴地看着阿郁，有气无力地哀求道。

“别闹，我是出去给你买注射液，一会儿回来给你挂两袋药水，这样能快点退烧。”阿郁拍拍蓝俊庭的手背，低声安抚道。

“不用，不用打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小就这样，一旦发烧就不容易退下去，不要紧的，一会儿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出去了，我怕一会儿我有事儿找不到你。”

“我很快就回来，最多也就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你能有什么事儿？”

“那谁知道，万一不舒服呢，而且，我也不希望其他人过来，如果来的大夫觉得情况可疑跑回去报警，那你不就……”

“大夫？什么大夫？你以为我是要给你请大夫回来？”阿郁轻笑一声。

“不然呢，你不是说要给我打针吗？”蓝俊庭眼珠子滚了两滚，怔怔地看着阿郁。

“是，是要给你打针，不过不用找大夫来打，是我给你打。”

“你？你会扎针？”蓝俊庭狐疑地打量着阿郁，可从对方的神色里却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意味。

“我没跟你说过么，我也算是正经的医科生，只不过成绩不太好，毕业了没医院接收而已。”

“你是医科生？医大毕业的吗？”

“是，怎么，看着不像吗？”阿郁反问。

“什么像不像的，你整天戴着口罩，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明白过，哪还能看出来像不像医生？”蓝俊庭鼓了鼓腮帮子，哀怨地说道，“郁哥，说起来咱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能摘下口罩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吗？”

“不让你看到我的长相是为了你好，等你真看到我的样子，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轻松地跟我说话了。”

“你脸上是有伤吗？”蓝俊庭一早就注意到了阿郁耳后的几条伤疤，那伤疤痕迹狰狞，似是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耳后的。

“是，是有伤，而且是很严重的伤。”阿郁点了点头。

“是为什么受的伤？是因为小丑之家的大火吗？”蓝俊庭又问。

阿郁一怔，眉心紧蹙，“算是吧，我之所以是今天这样，也算是跟那场大火有关。”

“那场大火，是小丑之家的守夜人徐城放的吧，我之前听其他人说过，是那个叫徐城的引起了那场大火，将沈家夫妇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不，不是他引起的，那场大火与他无关，纵火的另有其人！”

“纵火？是有人故意纵火？是谁？抓到了吗？”蓝俊庭紧着问道。

“纵火的那个，已经死了，活活烧死了。”

“活活烧死……你说的那个纵火犯，该不会是那个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孩子吧？”蓝俊庭浑身一紧，倒吸一口凉气。

“是他，当年放火烧掉小丑之家的就是那个戴着小丑面具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他，他为什么要放火，小丑之家不是沈家夫妇创办的么，他放火烧了小丑之家，岂不就是毁了自家的产业嘛！而且，我之前听人说过，当年沈家夫妇的小丑之家就是为了给他们自己的孩子玩儿的，那也就是为了那个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的孩子才创办的，可那孩子为什么想毁掉那里呢！”蓝俊庭百思不解。表面看上去，沈家夫妇对自己的孩子极好，几乎是拿出了全部来献给自己的孩子；可另一方面，这夫妇俩又十分极端地将自己的孩子囚禁在地下室，而且终日以面具示人，从不让自己孩子摘下面具。

蓝俊庭无法理解沈家夫妇的做法，当然也无法体会沈家那孩子的痛苦，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看上去和谐友爱的家庭，实际上是波涛汹涌，艰险万分的。

“郁哥，当年那个孩子，该不会想要自杀吧？”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蓝俊庭脑海中一闪而过，蓝俊庭不假思索，脱口便问。

阿郁稍稍一愣，当即连声附和，“没错，你说的没错，那个带着小丑面具的孩子过了十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一回，是他第一次可以摘掉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他在小丑之家玩了一整夜，然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想了结一切。只是他没想到，火势太猛，竟然从游乐区一直烧到了门口的值班室，以至于连累了住在值班室里的徐城跟着遭了秧，差点被烧死。”

“这么说，一切都是沈家的那个孩子造成的，徐城倒是无辜的了？”

“是，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就是徐城了……他本不该受伤的，如果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里去救沈家的孩子，那他也不至于造成大面积烧伤，也不至于最后沦落到治不起病、买不起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