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人是谁?小姨夫还能联系到他吗?”管兴凯紧着问道。
“联系他倒也不难,那人就住在镇卫生所后面的筒子楼里,挂了个幡子给人测字算命,名叫段贤,外号段半仙。”
“测字算命?”
“表面上是测字算命,说白了就是消息灵通而已,反正这方圆二十里的沐官镇,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当年蓝翊被绑架,专案组也曾去找过他打听消息,可这个段半仙偏就不喜欢跟官面儿上的人打交道,愣是没有透漏半个字出来,后来专案组也只能放弃,从别处着手调查。”
“不愿意跟官面儿上的人打交道,那咱家里人自己去问他总不会拒绝吧,当年蓝翊出事后,家里人也去找过他吗?”
“你外公和你二舅舅曾去找过他,可他什么也没说。”
“这又是为什么?他跟蓝家有什么过节吗?”管兴凯疑惑。
“过节倒是没有,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蓝家人,听你外公说,找到段半仙后,自始至终,段半仙就只说了三句话,其中有两句还是没用的客套话。”
“这么说,起码还说了一句有用的?”
“说了,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因果循环。”蓝影习惯性地揉了揉额角,又继续说道,“当年你外公和你二舅舅都认为段半仙是装神弄鬼胡说八道,所以就一直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已经知情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如果绑匪真的是徐万才,不正应了那句因果循环吗?”蓝影一顿,继续说道,“反正你二舅舅这回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俊庭出事以后,你二舅舅两口子不止一次去找段半仙打听消息,好像还给姓段的塞了不少钱。”
“那结果呢,他们问出什么线索了吗?”
“就只说是暂时死不了,其余的就什么都不说了……哦,对了,你二舅舅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是跟你小姨夫一起去的,我听你小姨夫说,那个姓段的见到你二舅舅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年那句‘因果循环’,而且还一口气说了三遍,也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明白点什么……反正这种人的,十里头有八个都是出来糊弄事的,真有本事的大抵也不会招摇过市,挂招牌敛财,这可都是损阴德的……”蓝影撇撇嘴,满脸不屑。
“但他之前的话确实也都说的没错,就像你说的,如果当年是徐万才绑架了蓝翊,倒也真应了那句‘因果循环’了,我觉得他不像是完全胡说八道的,起码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只是知道得多少而已。”
“那你……是打算去会会他吗?”蓝影看出了管兴凯的意图。
管兴凯点点头,正准备解释的时候,主宅的西窗突然被推开,
“你们俩在凉亭干嘛呢,老爷子还等着你们开饭呢,快进来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管兴凯尚未开口,蒋华从窗口探出身来,冲两人喊了一声。
“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蓝影冲蒋华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走吧,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再找别人去问。”蓝影叮嘱管兴凯。
管兴凯嗯了一声,徐然点头。
刮了一夜风,早上才停。
铺满残花落叶的镇子,像宿醉后花了妆的女人,带着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尘味道。
镇卫生所后面的筒子楼,一栋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楼,楼高四层,一层十户,十扇破木门丫丫叉叉地挤在一起,像是一排刷了红漆的旧麻将牌,死板地立在那里。
段半仙段贤的家就在二楼那一排麻将牌的中间位置,二楼205户,门口正冲着筒子楼大院的过道,门上挂了个“铁嘴神算”的幌子,幌子黄底蓝字,荡在门前随风轻舞。
白杨和梁正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抬手敲了敲门,不曾想房门未关,仅轻轻一敲,门便开了。
段半仙家是个规规矩矩的一居室,虽然看着不大,东西也多,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檀香袅袅盘旋客厅之中,还颇有些几分古韵古香。
“有人在吗?”白杨冲着屋子里问了一句。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并无回应。
“你好,段先生在吗?”白杨抬手又敲了敲门框。
“咚咚咚……”
腐透了的门框发出几声闷响,响声荡漾,又被客厅的北墙悠悠然挡了回来。
“难不成是出门了?”白杨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应该啊,不是说这家伙一般不会出门嘛,最远也就是在院子里待会儿,刚才也没看到人呐!”梁正低声应声,抬手又拍在漆皮斑驳的门框上。
“啪啪啪……”
“家里有人在吗?”梁正拔高了声音冲着屋内又问。
“吱呀呀……”
研磨耳蜗的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拐角处挂了蓝布帘子的木门应声而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走了出来。
“你们找谁呀?”老汉操着一口西北方言,颤巍巍地问了句,看上去像是病了已久的。
“你好,大爷,段先生在吗?”梁正走上前。
“段先生?你们是来找半仙儿的?”老汉嘴角一斜,嗤笑一声。
“是,我们来找段先生问点事。”梁正看出老汉眉眼间的鄙夷之色,但这种时候,他并不想和老汉来计较这些。
倒是老汉,摇晃着脑袋凑到梁正近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趁他没回来,我跟你说句实话,他呀,可没什么真本事,他那三两下子就是糊弄糊弄女人孩子还凑合,看你们俩一个逼着一个精神,你们怎么也信他呀!”
“大爷,我们是真有事要问他,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你这后生,我咋说了这么多话,你就是不听呢,他能知道什么事,他就知道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听墙根,他说那些那都是听街上人传舌传来的,十句里有八句假,你们还信他这些?”老汉双眼圆瞪,一时有些恼怒。
“大爷,您就告诉我们吧,我们真是有事找他,不是测字算命,是有旁的事……他是出门了吗?”白杨走上前低声又问。
老汉斜了斜眼角,一双三角眼带着钩子瞄向白杨,淡淡道,“算了,我可不管你们这些糊涂事了,你们要找他就去楼后头的扬谷场找他吧,他肯定又是带着他家那小瞎子转圈儿呢,那小子在家里待不住,每天这个时候都得出去溜达几圈儿。”
“小瞎子?您说的小瞎子是……”
“你们不是本地人啊,连这都不知道?小瞎子就是段半仙儿的儿子,小时候生出来得了一场病,后来不知怎么地吃错了药,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瞎了……”老汉说着,恶狠狠地叹了口气,又道,“许是段半仙胡言乱语惹恼了神灵,把这点报应啊,都报应到他儿子身上了,可怜那段家小子,好生生一副俊模样儿,就被这一双眼给耽误了!人家家儿子二十三四都结婚有娃娃了,这小子还怯生生地,在人前连句整话都不敢说,这辈子呀,就算是完了!”
“已经二十多岁了?”白杨神色一滞,又问,“段半仙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叫段明,日月清明的明……”老汉情绪复杂地冷哼一声,又道,“所以说啊,这个年头,什么测字算卦看气运,那都是糊弄鬼的东西,这段半仙儿要真会这些东西,那该早早地给他儿子算上一卦,不说大富大贵,好歹也落个平平安安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