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我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能有什么急事啊,最多也就是些闲事,说多了会让人心烦的。”卫东平笑了笑。
“那他有什么朋友么,有没有能联系上他的朋友?”
卫东平摇摇头,“小砷那孩子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后来长大了也都一个样儿,每回看到他都是一个人待着,还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我之前倒是问过他有没有叫个女朋友,可他这孩子害臊,跟我绕了一圈也没说个结果出来,净是拿话逗我玩儿了……”卫东平撇撇嘴,将桌上的两杯茶往白杨和梁正身前轻推了两下,“你们喝茶,一会儿茶水该凉了,对胃不好。”
“好,谢谢。”白杨端起茶杯咽了一口,视线又不自觉地瞟向布帘后面的卧室。
大概是卧室的窗开着,清风徐然而至,卷来阵阵泥土的气息。
“是起风了吧?你们坐,我去把窗户关上。今天降温,风凉。”见白杨一直盯着卧室,卫东平低声说着,随即起身走进卧室,进去的时候稍稍一顿,顺手把门帘挑到一旁的挂钩上,把整个卧室敞开在白杨和梁正眼前。
一如白杨先前所见,单人床、写字台、简易衣柜和摞到房顶的塑料箱子,卧室里的一切充斥满满的生活气息,而靠近窗台的那张干净到极致的单人床又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冷寂。
卫东平说的是真的,徐砷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才会有人把那张属于他的单人床当做念想那样去反复整理。
床单肯定是洗过了无数遍的,一直洗到了褪色。
被子也定然晒过很多次,至今还依稀可辨阳光的味道。
卫东平是在等着,等着徐砷的归来。
一个人,守着一个老房子,该以何种心情来整理一张空白已久的单人床呢?
而那张单人床的主人,是否知道卫东平做了这么多呢?
他在等他,而他浑然不知,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悲哀吧……
白杨愈发觉得卫东平有点可怜。
“您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吧?”白杨冲卧室问了一句。
“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不开窗的时候觉得闷,可开了窗又总觉得冷,到底是不如新房住着舒服……”卫东平答非所问,弓着身子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白杨才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很多年?”卫东平问。
“我是说这房子,您在这房子里住了很多年了吧……”白杨说。
“哦,那可是,是有很多年了,这是当初农资站拿仓库改造的房子,就是为了分配给职工解决住宿问题的,我是当年第一批拿到分配房的人,也是在这个楼上住得最久的一户。当年我们第一批拿到分配房的人一共是二十五个,除了我之外,其他那二十四个基本上都已经去县中心那边买房子了,有的还去了市里,也都很多年没回来过,现在这院里的人,我也认识得越来越少了……”
“现在住在这个院里的,应该也还都是农资站的职工吧,也算是你的同事了。”白杨附和。
卫东平一怔,摇了摇头,“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原来住在院里的还都是同事,现在……这些房子都被倒卖过十几手了,早就跟农资站三个字没什么关系了,买房卖房,卖房买房,每年都有老邻居走,每年都有新邻居来,这来来往往的,就跟市场似的,也就留我这么一个死心眼儿地,还守着农资站这仨字儿过日子呢!”卫东平抽了抽嘴角,自嘲道。
“您是舍不得这儿吧?”梁正哑着嗓子问道。
卫东平嗯了一声,又点点头,“可不是舍不得嘛,要是我一个住过也就算了,可我跟老婆孩子在这住了小十年呢,哪能随随便便就卖给了旁人呢!这可是我所有的念想了,有这房子在,我想起他们母子俩的时候,起码还能看看东西、摸摸墙;可如果这房子卖给了旁人,那我估计用不了几年,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是有个词叫睹物思人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睹物思人,就是这个意思。”梁正低声附和道。
“再一个,我也不愿意让小砷累着。”卫东平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小砷那孩子孝顺,赚了第一笔前就张罗着要给我换房子,说是打算让我到县城里去住,可我哪有那个福气啊,我觉得住在农资站大院里就挺好,用不着再花钱买新的……”
“县城?徐砷以前是在县里待过?”梁正又问。
卫东平一怔,微微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的人用力敲着房门。
“老卫,老卫你在吗?”门外人问道。
“稍等,这就来……”卫东平随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家门,正巧撞上身穿墨绿色工作服的快递员。
“今天有你的快件,赶紧签收一下。”快递员说着,将一张快递送货单和一只黑笔递给卫东平。
“这都是我的?”卫东平接过快递员手里的纸笔,又看了看快递员身后的平板车,不禁疑惑。
“是,都是你的,除了这个平板车,其余的都是你的……你要是实在连车也想要,那就也把这个平板车一块儿折价卖给你!”快递员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你这人,我哪儿是那个意思呀,我是想说这一下子寄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可我这也没从网上买东西,就怕是谁寄错了地址,送到我这儿来了,我是怕你送错了东西、送错了人,所以才问你的!”卫东平抬手挠了挠头。
“那肯定不会,我之前都是反复确认过地址的,是送到你这里的东西没错。再说了,您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嘛,就算您没从网上买东西,可这不代表你儿子没买呀,以前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不都是要寄一大包礼物送给你嘛,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快递员看着卫东平,稍稍蹙眉。
“这都是他寄过来的?”卫东平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还用说嘛,除了你儿子,谁还会给你买东西呀,您这不是跟我逗闷子嘛,快签字吧,我还等着送下一家呢!”快递员把一件一件包裹堆到门口,语气有些不太耐烦。
“好,我签。”卫东平拿着笔,迅速在快递送货单上勾划了两下,随后又递给了快递员。
“行,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快递员接过纸笔,随即撕了张回执递给卫东平,不等卫东平应声便消失在卫东平的视线里。
卫东平勾了勾嘴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弯下身子把包裹拎进屋里,随手带上了房门。
“这小伙子,没回来都得跟我磨叨两句,好像不损我就不高兴似的。”回到茶几前,卫东平自顾自地低声说。
“是徐砷寄了东西回来吗?”白杨直接问道。
“是吧,应该就是他,每回都这样,也不说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卫东平笑了笑。
“我能看一下快递单吗?”
“快递单?快递单被那谁给拿走了。”
“那个回执单就行,我看刚才快递员塞给你了。”白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