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说了不让联系丨警丨察,如果你陪老爷子去,那不等于逼着绑匪撕票吗?没事的,我去就行。”管兴凯摇头。
“我不是专案组的人,绑匪应该还不至于认识我吧!老爷子,你看呢?”梁正看向老爷子,让他拿主意。
“还是让阿凯陪我去吧,谁也不知道这绑匪有什么神通,万一对我们知根知底呢,若是违拗了他的意思,那俊庭就危险了。”老爷子激动地颤着身子,长出了口气。
“绑匪之前就说过收到赎金也不放人,而且要将人质沉海,那这一次去送赎金,他能确保人质安全吗?”白杨低声问。
“已经说好了的,我给他钱,他给我俊庭的地址。你放心,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程度,昨天他还给我发过视频,俊庭还好好的,没事。”
“能把视频给我看看吗?”
“可以。”老爷子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视频,随即递给白杨。
视频是在一个废弃车间里拍的,破破烂烂的窗子,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酒瓶和建筑垃圾。蓝俊庭就被绑在一根堆满建筑垃圾的石柱边,脑袋埋在胸口,像是昏了过去。
“这地方是后山的五金厂吗?”白杨问。
“这可说不好,乡镇工厂的车间基本都一个样儿,废弃后也都一个德性,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不管了,先去了再说,再晚就来不及了。”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了。
白杨没再多言,随即跟梁正一道,帮着老爷子把那四个行李箱的现金搬上了管兴凯的车。
十二点五十五分,管兴凯的车总算从老宅出发了。
距离绑匪约定时间还剩三十五分钟。
管兴凯开车,车子如离弦之箭,穿过镇子直插蓝家山。
雨还在下,风声正紧,闷雷如撒泼般滚过天际,响声来来回回碾过赶路人的耳膜。
曲折的山道,放肆的风雷,车轮在疾速的连续转弯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换做平时,管兴凯肯定会顺势减速,但现在,看着仪表盘上剩余不多的时间,他丝毫没有踩刹车的意思。
而另一边,坐在副驾驶位的老爷子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把手,整个人紧挨着车门,好像准备随时跳车一般,痴愣愣地看着窗外,满脸的阴沉。
“注意安全,别着急。”他低声提醒管兴凯。
管兴凯愣了愣,随即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老爷子在救人这件事上没那么急切。
是岁月历练出的泰然自若吗?
素来处变不惊,所以就算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也能保持冷静,冷静得让人误当做冷血无情?
可那空洞的眼神又分明是真无情,长久的木然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翻涌,看着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葬礼,表情僵硬又敷衍。
难道老爷子根本就不在乎蓝俊庭,不在乎这个他指定的继承人的性命?
显然,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因为谁都知道,老爷子是最疼爱蓝俊庭的。尤其是在蓝翊出了意外之后,当年只有五岁的蓝俊庭成为蓝家唯一的孙子,老爷子直接把蓝俊庭接到了自己身边照顾,同吃同住,出入同行,连蓝俊庭待人接物的习惯都是老爷子手把手调、教的。所以很多熟悉蓝家的人都说蓝俊庭得了老爷子的真传,活脱脱是老爷子的翻版,一举一动都跟老爷子有个九分相像,更不必说老爷子亲手教导出来的那一手蝇头小楷,连写个标点符号都跟从老爷子手下复印的似的。
可以说,蓝俊庭应该算是最合老爷子心意的孩子,也是老爷子最得意的作品。
所以,要说老爷子完全不在乎蓝俊庭,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可不知为什么,老爷子这一晚的表现,还是让管兴凯十分别扭。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管兴凯想不出来,懊恼地踩下油门,又加快了车速。
“别急,他不会对俊庭怎么样的,他就是想看着我们急,就是想享受把我们玩弄在手心里的乐趣,我太了解这种人了。”老爷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管兴凯。
“外公,你知道绑架俊庭的人是谁?”管兴凯不禁疑惑,听老爷子的口风,分明是认识绑匪的,似乎还很熟。
但老爷子很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绑匪是谁,但毕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算是能猜出点儿他的心思……”
“他的心思?”
“就跟猫踩着老鼠尾巴看老鼠原地打转一样,他这大晚上的把我们叫来后山五金厂,无非是想看看我这老头子的狼狈模样……也是我大半辈子作孽太多,这也算是老天来逼我还债了,从前都是人求我,今晚偏得我求人!”老爷子说完,转头又愣愣地看着窗外,长叹一声。
管兴凯听了个似懂非懂,可也无暇多问,集中精力,又踩实了油门。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车子总算开到五金厂门前。
早已废弃的厂区,锈透了的大门被拆掉了半扇,剩下半扇大概因为安装牢固无法拆除,索性就砸了个稀巴烂,中间都砸空了,就剩个铁憨憨的框子挂在一旁的石柱上,晃晃荡荡,吱吱呀呀,浪、叫个没完。
耳膜不堪其扰,管兴凯加速从半空的大门疾驰穿过,飞扑向厂区内泥泞的道路。
泥水飞溅,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如复制粘贴般毫无差别的车间,诡异的相似,诡异的黑暗,管兴凯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以确认每一个车间内的情况。
一排。
两排。
第三行。
第四列。
胡乱排布的车间在厂区内横七竖八地涌现,管兴凯耐着性子一一看了个仔细,却还是没能找到关押蓝俊庭的车间。
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已经超过绑匪规定的见面时间七分钟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管兴凯隐隐不安,他催促老爷子,让老爷子试着联系对方。
老爷子再次掏出手机,才解锁了屏幕,一条最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堆头发和一摊血水。
照片下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一一羞辱与惩罚。
羞辱……
惩罚……
老爷子心下一紧,怒火中烧,攥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从来都是他羞辱、惩罚旁人,何时轮得到旁人来报复他了!
老爷子恨恨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复点什么的时候,又一张照片发了过来,照片拍的是一辆在废旧厂区里驰骋的车子。
踩着刹车四下探看的管兴凯一眼便认出照片里的车子是自己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绑匪在观察他们!
绑匪就在厂区里,躲在某个角落里观察他们。
他现在还没离开。
“外公,直接问他,问他俊庭被关在哪里?”管兴凯对老爷子说。
老爷子嗯了一声,直接给绑匪打了电话过去,出奇的顺利,对方很快便接通了电话。
“晚上好啊,蓝老爷子,真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怎么了,打电话是有什么特殊指示么,需要我帮忙?”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死板的音调像是荒腔走板的唱片机里唱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