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在空寂的老宅里也虚得要命。
“外公,您睡了吗?”
见门里没有回应,管兴凯低声问了句。
“咚……咚……”
再度抬手敲门,管兴凯加重了力气。
“外公?”
仍是没有回应,管兴凯试着转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而且也没关严,管兴凯只轻轻用力,门便开了。
屋子里开着一盏夜灯,巴掌大的光圈盈满了整个屋子。老爷子没在房间里,连床上的被褥也都没用动过,床头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旧报纸,不知道是老爷子从哪里翻出来的,报纸的日期标注的是十五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号,算起来,距离蓝翊出事整整半年。
管兴凯粗略地扫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大半的版面都在报道县里的一家名叫“星星之家”的福利院,福利院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正在全城寻找好心人。福利院还特意在新闻稿最后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好心人务必联系他们。
“务必”,这个词带着淡淡的强迫意味,似乎不太适合用在这里。
管兴凯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旋即转身出门,继续找老爷子。
不在房间里,会去哪呢?
管兴凯去卫生间转了一圈,又往院子里看了看,还是没能发现老爷子的踪影。
难道是离开了?
管兴凯隐隐不安。
“怎么在这愣着,跟老爷子说了吗?”白杨从客厅出来的时候看到愣在前厅的管兴凯,随即问道。
“没呢,老爷子没在房间里,一楼我也找了一圈,没看到人。”管兴凯皱眉。
“没在?检查过院子的门锁没有,是出门了吗?”梁正又问。
“里里外外都锁着呢,应该没有出去。”管兴凯说。
“时间来不及了,分头找找吧,大晚上的,别是在哪摔倒起不来了……”梁正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十五分,距离绑匪要求的见面时间仅剩七十五分钟。
“地下室看了吗?”不等梁正说完,白杨又问。
“没有,地下室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堆杂物,老爷子应该不能去那儿吧。”
“那这门……”白杨冲管兴凯使了个眼色,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楼梯间,通往地下室的门虚掩着,闪出一条一指宽的缝隙。
“是老爷子下去了?”管兴凯双眉乍立,忍不住轻咳一声。
“之前这门都是关着的,如果不是你开的,那应该就是老爷子。”
管兴凯愣了愣,不自觉地想到了方才那张十五年前的报纸,“可能真是老爷子下去了,你们在这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等等,一起下去,地下室的照明不好,一个人下去太危险。”梁正拽住管兴凯。
“不,不能全部下去,得留一个人在这里,地下室的门容易反锁,万一我们都被锁在里面,那就麻烦了。”
“那……”梁正了一眼白杨。
“我留下,你们俩下去。”白杨说。
“注意安全。”梁正嘱咐道。
白杨嗯了一声,随即点点头。
管兴凯和梁正两人沿着楼梯间向下的木质楼梯下到地下室,管兴凯走在前面,梁正紧跟在他身后。
地下室的线路出了故障,原本的照明设施悉数停摆,两人只能靠手电筒照明,试探着往里走。
手电筒的光束在漆黑的地下室中横冲直撞,白杨在楼梯间门口看着光束渐行渐远,心里突然隐隐不安。
太静了。
随着光束在白杨的视线中小时,四周的一切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有半点声响,静得让人身子发冷,寒毛乍起。
另一边的地下室。
管兴凯和梁在迷宫一样曲折回转的格局中寻找老爷子的踪迹。
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下室的灰土味很重,其中夹杂着淡淡的焚香味道,融合成一种类似湿木的,质朴而幽冷的气息。
干燥中带着轻薄的凉意,管兴凯觉得这味道出奇的好闻,竟然连肺里的悸动都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
没有感觉到昏沉,但总觉得想就此睡过去,而且一定会睡得很安稳,感觉可以把一切烦恼都抛弃。
这味道,足以荡涤糜烂的灵魂,让一切的混沌归于静寂。
“嘶……”
管兴凯贪婪地汲取着这种独特的气息,如火重生般,脑海里都是儿时美好的回忆。
“你之前下来打扫过吗?”看着管兴凯如痴如醉的神情,梁正低声问了句。
“嗯?你说地下室?”管兴凯一愣,“没有,还没来得及打扫,本来是约了人过两天来清理的。”
“或许有人已经帮你清理过了。”梁正抬手摸了摸走廊两侧斑驳的墙皮,白色墙皮撕下一层,底下又是泛黄的白色墙皮。
“这墙是二次粉刷过的,不是你弄的吧……”梁正问。
“不是,地下室建成以后就没再整修过。”
“那就对了,是那个人帮你刷的。”
“那个人?你是说有人进来过?”管兴凯能想到的就是那位发了疯的文秀舅妈。
“或许这个人一直就藏在地下室里,只是你没有发现。”梁正说着,用脚轻轻踢了踢走廊拐角处的一个白色塑料桶,塑料桶是空的,但要仔细看过去,塑料桶的内壁还沾着水滴。
“储水的?”管兴凯疑惑。
梁正点点头,“应该住得日子不短,或者经常过来。”
“来地下室做什么。”
“是为了纪念某个人吧……”梁正抬起手电筒照向走廊深处,远处走廊尽头的窗台,一只黄铜香炉正正当当地摆在那里,香炉之后放了一张照片,照片用红布盖着,看不到照的是谁。
管兴凯见状,快步走上前,伸手扯掉了红布。
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是管兴凯一家三口和表弟蓝翊。
管兴凯认得,那是他们一家带着蓝翊去县里的公园踏青时拍的照片,当时蓝翊只有八岁,个子还没长开,而管兴凯抽条较早,那时候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于是蓝翊就像个小小孩一样窝在管兴凯怀里,让管兴凯搂着他拍照。管兴凯的父母管江合和蓝心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笑得格外灿烂。
管兴凯甚至还记得帮忙拍照的人羡慕他们这一家四口,拉着管家父母说了好一通话。
“这张照片,我记得在你家里看到过。”梁正看着失神的管兴凯,低声说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也是我爸妈最喜欢的一张,所以当时回来洗了很多张,不光家里有,管江合的钱包里也有,蓝美人下葬的时候也放了一张进去。”说起自家父母,管兴凯心里兀地一紧,像是被谁轻轻攥了一把,微微的疼,微微的麻。
“蓝翊也有吗?”
“你是说……不可能,跟蓝翊没关系。”
“你那天在山里受了伤,是谁把你送回来的?”梁正又想起管兴凯为了调查蓝俊庭的绑架案进山受伤的事。
“都说了不记得,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卧室的床上了。”
“是蓝翊吗?”
“你也疯了嘛,蓝翊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他。”管兴凯一顿,轻叹一声,“如果是他,我就算昏死过去也能感觉出来,何况我当时也并不是全无意识的。”管兴凯隐约记得自己是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背下山的,男人骨架很大,骨头也很硬,凸起的肩胛骨铬得他胸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