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得照顾好风航。”张小乙答非所问。

“不管了，先穿这件吧，估计是丁烈的。”风平从衣架上扯下外套，转回身来，正看见张小乙举着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小乙，你干什么！”

“别怪我，也别怪我姐……”

“小乙！”

“老大，别忘了我，我下辈子再来找你……”

“砰！”

半声枪响。

短促的枪声在审讯室内回荡，风平第一时间扣上了电脑，努力克制着缓了口气。

意识到风平的情绪变化，白杨把水杯推到风平手边，低声提醒他喝水。

风平侧过脸来看了白杨一眼，眼底尽染血色。

从风平对枪声的敏锐反应来看，风平应该是看过这个视频很多次了，所以才能在枪响的瞬间扣上电脑，以至于枪声并未完全释放，余音被闷在电脑中，戛然而止。

而从视频画面的拍摄角度来分析，白杨很快猜出这视频的来源。这应该是风平身上的执法摄像头拍摄的，也就是说，这段足以证明风平清白的视频是风平一早就有的，但他刻意瞒了所有人，直到最后才拿出来。

为什么呢？

是为了包庇张晓霞还是为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呢？

白杨一时无法判断风平的真实用意，但从对面这张晓霞的反应来看，这段视频里的内容确实是张晓霞意料之外的。

女人脸上展现出持久的错愕，而且那错愕的神情并未像先前那样做了掩饰。

当然，女人也并未一直错愕下去，在许久的错愕之后，女人脸上又换回了冷冷淡淡的神色。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见女人垂下眸子，风平低声问了句。

“我？你想让我说什么？说说小乙自杀的观后感吗？”女人看风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嫌恶。

“小乙死前让我照顾好风航，让我别怪你，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以为他还是怕我责怪你遗弃孩子的事，所以就算是手里有这个足以自证清白的视频，我还是没有立刻交出来，因为我怕这会让警方注意到你，甚至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想让我感激你？”女人冷笑，“风队别忘了，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是江梓浩，小乙被逼惨死，我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

“别再狡辩了，小乙是被你逼死的，是你逼小乙杀了我，而小乙不肯，所以只能选择放弃自己。”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我是没有证据，这段视频也并不足以定你的罪。但小乙用来自杀的那把枪一直都是在你那里的，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准许，那把枪不会送到小乙手上。”

“那把枪是客人放在茶社寄存的，也是客人派人来取走的，跟我无关。”

“哪位客人？”风平问。

“不方便透露，而且我知道的本就不多。”张晓霞冷声应道。

“是魏海升吧，当年设计枪支丢失的人是魏海升，所以把这把枪存在你那里的应该也是他。”

张晓霞没应声，似乎已经决定了沉默对抗。

风平对此并不在意，他静静地看着张晓霞，过了很长时间才又开口。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魏海升已经醒了，你要隐瞒的部分，他会主动替你补充完整的……说真的，本来这次审讯我也没奢望你会配合，但我还是跟局里申请了一下，希望局里让我来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风平嘴角微颤。

“因为风航，因为顾及风航的感受，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因为风航的缘故，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你如此不堪！”风平的声音冷得让人心悸，如同一把冰刀刺进人心里。

“风航，你有什么资格提风航……是你，是你害死了谢强，是你害得风航没了爸爸，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张晓霞突然怒吼一声，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嘶吼过后便是如同死寂般的平静。

她哭了，眼泪如流水般漫过双颊。

“风平，你根本就不懂我对你的恨，无论别人怎么看谢强，在我眼里，他是我的全部。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该死的出现，害死了谢强，每天看着你的照片，我都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知道么，就是想要杀了你的这种强烈冲动才支撑着我一直走到现在的。”

“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如果你一早就跟我坦白，也许……”

“也许怎么样，你会去死么还是能让谢强活过来？不能，也不可能，你不可能主动去死，谢强也永远活不过来了。”

“对不起，谢强的事……”风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对不起？”张晓霞笑出声来，“风队长，风老大，何等高大尊贵的人物，你都是做大事的，都是天天想着除恶扬善、杀伐决断的，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们这种小角色呢？我也好，谢强也好，算什么，不过是从烂泥地里打滚爬出来苟且偷生的小人物，哪里当得起你一句道歉的话。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就是做大事的人，我和谢强就是你不需要在意的小节，所以死就死了，完就完了，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记得。”

张晓霞仰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别说是别人了，就是自己人，自己家里的人又能记多久呢？小乙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是对他很好，他也对你忠心，所以他忘了，忘了那个把他从小养大的姐夫了，忘了那个在仇家找上门的时候拼了命把他护在身下的姐夫了。还有小航，从记事起就把你当自己亲爸爸的小航，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个从烂泥堆里爬起来钻进大城市的亲爸爸，甚至永远都不知道有谢强这么个人……”

“所以呢，所以就只有我记着，我必须得记着，记着谢强是怎么死的，记着一定要给谢强报仇……”

“那为什么不去找青爷和金山，他们才是害死谢强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这两个人逼着谢强去送什么茶叶，谢强也不会死。”白杨打断张晓霞。

张晓霞怔了怔，淡淡地看着白杨，微微一笑，“白警官，你是真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规则。”张晓霞说，“黑市有黑市的规则，只要按照规则活着就不会出什么差错，同样，如果破坏力黑市的规则，那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谢强被风平盯上，识破了风大队长的身份却没有戳穿，这就是破坏了黑市的规则，所以黑市才不容他。”

“照你这么说，青爷和金山除掉谢强是理所应当的？你不恨他们？”

“当然恨，那两个畜生让谢强充当替死鬼，最该千刀万剐。可惜，我有能力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监狱里了，算是他们命大吧……”

“所以你就谢强的死都算到了风队头上，以此泄恨？老实说，你不觉得你抓错了重点吗？”虽然明白张晓霞对风平偏执的仇恨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但白杨还是无法理解张晓霞避重就轻，把一切都算到风平头上的这种做法，毕竟风平帮她照顾了张小乙，也帮他抚养了风航。

“你不懂，你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恨！”张晓霞哼笑道，“真正的恨是没有什么轻重可言的，所有跟谢强的死有关的人，在我这里都是最可恨的、最该死的，青爷和金山该死，风平一样该死……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种感觉应该只有江梓浩和王辰能懂，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心里有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