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丁烈一手推开老瘸子扼在脖子上的手，一手去接老瘸子左手的水杯。他撑起身子抿了口水，靠在床头长出了口气。

“我没想死，也没资格死，我怕现在死了，王辰骂我！”丁烈咧咧嘴，冲老瘸子苦笑了两声。

“她是得骂你，在床上赖赖唧唧了这么多天，那还有当初省城丁老大的气势。自己的女人被人打死了，就算你不想活了，死之前总还得给王辰报仇吧……听说开枪的是魏海升，虽然已经被你捅了个半死，不过布下这整个局的肯定还另有其人，要想让王辰瞑目，就得把那些躲在幕后的王八蛋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彻底废了这帮杂碎。”老瘸子咬了咬牙，脸上的咬肌绷得异常紧实。

“这个问题我这几天也仔细想过，说到底，魏海升也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小角色，和钱墨一样，魏海升也是幕后凶手随时可以放弃的一枚棋子，只不过他的级别比钱墨稍高，所以凶手才没有轻易将他推出来顶罪。很显然，真正的布局的必定另有其人，只是这人藏得太深，所以我们很难察觉。”就连王辰也一样，明明跟魏海升接触过那么多次，而且曾多次向魏海升透露重要线索来换取魏海升的信任，可魏海升仍然对幕后的布局者只字不提，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仿佛他魏海升就是这一切的主谋。

“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现在这种情况，能问出幕后人身份就只能等魏海升开口了，不过我听说这狗东西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自从进来医院就一直在昏迷中，一连抢救了多次，最后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天意……刚才我还琢磨呢，如果魏海升真是挺不过来，我就提前去送他上路的，也算是给王辰报仇了！”老瘸子握住丁烈的手腕，在手腕伤口处稍稍用力，才结痂的伤口瞬间开裂，新鲜的血腥味随即弥散开来。

“你别去，好好待着，都有我呢！”丁烈张了张嘴，声音出来的时候哑得像是抽了一整夜的烟，干哑、低沉。

“你想好要怎么办了？”老瘸子问。

“知道线索的不止魏海升一个，就算他死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那个幕后凶手。”

“别的办法？你还有其他门路？”老瘸子疑惑。

“人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何况是布了这么一个环环相扣的局，我不相信凶手能不留半点破绽。尤其是那个三友茶社，一个茶社在黑市上嚣张了那么多年，我就不信它是无懈可击的。何况茶社的女管事还是魏海升的老情人，有这一层关系在，就不怕查不到幕后的真凶！”丁烈冷哼一声，一双凉薄的眸子里顿时多出几分狠厉。

“对了，最近有人找过我吗？”他抬头看了一眼老瘸子。

“白杨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直到把手机打没电了才停下，一会儿你给他回一个吧！”老瘸子说。

丁烈嗯了一声，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春风正紧，细雨飘摇。

站在杨柳街凉茶店门口，白杨一连敲了两次门都未能得到回应，正当他怀疑自己走错门的时候，老式的拼板木门撤出一条缝来，一个眼窝深邃，双鬓斑白的老者探出身子，看了一眼白杨。

“你找谁？”老者问道。

“你好，请问这里是王辰王医生的家吗？”白杨恭恭敬敬地问道。

“你找王辰？”老者狐疑地打量着白杨，冷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来晚了，人已经死了，见不着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医生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不是来找王医生的，我想找丁烈！”

“丁烈？谁是丁烈？你搞错了，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去别处问问吧。”老者说着，拖着行动不便的腿往后推了两步，顺手便要关门。

“等等……”白杨抬手挡住几乎闭合的门板，急切道，“老先生，不管您认不认识丁烈，也不管他在不在，麻烦帮我带个话，就说白杨有急事找他。”白杨自知对方不会轻易承认，只能退而求其次，试着让人帮忙带话。

果然，对方听到了白杨的来意后，关门的手突然顿了顿。

“你是白杨？”对方问他。

“是，我就是白杨……”白杨连连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果断关了门。

再开门的时候是五分钟后，不过打开门的人不再是方才的老者，而是一脸倦色的丁烈。

几天不见，丁烈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双目凄然，眉峰懈怠，浓密黑发中隐约可见些许银丝。

“哥……”白杨有些心疼，话说出口都带着微微的颤动。

“进来吧！”丁烈拉住白杨的手腕，把他拽进店里，推进一个北向的小包间。

“随便坐吧。”丁烈说。

白杨嗯了一声，随手扯了把椅子落座，抬头看着丁烈，许久才出声。

“你这几天都在这里？”白杨问。

“嗯。”丁烈点点头。

“我给你打的电话……”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睡太久了，今天才醒……”丁烈顿了顿，抬手按了按白杨的肩膀，“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先喝口茶，跟老瘸子待会儿，一会儿我过来找你。”丁烈嘱咐白杨。

“好，我等你。”白杨应了一句，眼看着丁烈转身出了包间门。

没多一会儿，方才的那位老者端了茶盘进门，不等白杨开口便抢先做了自我介绍。

“是不是纳闷儿老瘸子是谁啊，就是我……”老瘸子笑了笑，把茶盘放到桌上，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推到白杨跟前，“尝尝吧，豌豆黄是我自己做的，在别处可吃不到。”

“谢谢。”

“用不着那么客气，都是自家人，说多了见外。我这也是老眼昏花了，要是一早就认出来是你，也不用让你在外头多淋那几分钟的雨。”

“你认得我？”

“之前去警局给王辰收尸的时候见过你，不过当时隔着远，看不真切……今天也是被野狗气糊涂了，一上来也没问问你是谁，害得你在门口淋了半天的雨，就因为这事，刚才那野狗都跟我甩脸子了。”老瘸子咧咧嘴。

“野狗？”

“就是丁烈。”老瘸子说。

白杨愣了愣，隐约觉得这个称谓大概是代指丁烈，只不过觉得这个名字跟丁烈不太相符。

大概是看出了白杨的疑惑，老瘸子嘴角一斜，又继续解释道，“以前刚捡着他的时候我整天这么叫他，后来王辰看上他了，不准我这么叫了，为了这事儿没少跟我拌嘴。你跟丁烈感情那么深，估计听我这么叫他，心里也不舒服吧！”

“还好。”白杨悻悻然点头。

老瘸子看破却不说破，又道，“其实我也很久没这么骂他了，不过这两天我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总想起几年前把他从海崖下拖回来的时候，说实在的，就这模样还不如野狗体面呢！”

“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吗？”白杨有意绕开野狗的话题，低声问道。

“在房间里待了七天，今天要不是你来，我估计他还是不肯出门的。万幸，你来了，他骨子里那点血性也找回来了！”老瘸子说着，叹了口气，“喝茶吧，这是祛湿寒的药茶，早上才熬好的，今天下雨，正好合适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