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不是最后一颗子丨弹丨……”

过了许久，他从嗓子里挤出了最后一句。

“嘀……嘀……”

肇事的货车在暴雨中扬长远去。

一一

和钱墨约在七点钟吃饭，考虑到六点以后是下班高峰，路上堵车，白杨提前赶往约定地点，到菜馆的时候才六点三十分，比约定时间足足早了半个小时。无奈在饭店包间等到七点半也不见钱墨人影，他给钱墨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但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白杨果断挂断电话准备再打，可不等号码拨出去，梁正打了电话过来。

白杨立刻接通了电话，“梁队。”

“白杨，你现在在哪？说话方便吗？”电话那头传来梁正沙哑的声音，白杨立刻便察觉到了异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白杨听到梁正那边嘈杂的声音。

“我在大学医院这边……”

“医院？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钱墨。”

“钱墨受伤了？”

“他死了！”

“死了……”白杨身子一颤，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但耳朵里又听不到什么具体的声音，睁眼闭眼，都是一片空白。

感觉像是醉酒后短暂地丧失了记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入大学医院的停车场。

停好了车子，他立刻冲向医院急诊部，在急诊部大门口，他看到了靠在门口石柱下抽烟的梁正。梁正半个身子挨着屋檐，半个身子探出檐外，雨水从他身前呼啸而过，把他身上的衣服湿得透透的。

“你怎么在这，人呢？”白杨冲梁正问。

梁正随手往身后指了指，“在那边，准备要送去停尸间了，魏处和刑侦处的人正在办理手续。”

“魏处来了？”

“来了，第一时间就到了，比我只晚了几分钟……大概也是被钱墨的死吓到了吧……”梁正晦暗不明地眨了眨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墨是怎么死的？”白杨侧过身子，看着梁正。

梁正顿了顿，掐灭了手里的烟，将烟头弹进被打开的下水道口。

“是车祸，他是被一辆货车撞死的。”

“车祸？是意外还是蓄意吗？货车司机呢，调查了没有？”白杨问。直觉告诉他，这起车祸没那么简单。

“肇事车辆逃逸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肇事路段没有监控，而且肇事货车遮挡了号牌，逃逸后又走了几段没有监控的小路，所以查起来比较麻烦。交警那边说，短期内能查到的可能性不大，需要长时间摸排。”梁正摸了一把脸上滴下来的雨水，长呼了口气。

“在什么地方出的车祸，怎么会连监控都没有呢？”

“许君君家的巷口，那地方已经划成了征收区，马上就要拆迁了，很多设施都已经撤除，原本的道路监控就是在一周前撤掉的。”

“这么说，你是在许君君家里碰到了钱墨？”

“差不多吧，钱墨在我之前找到了许君君，后来我也赶过来了，正好撞到了他……”梁正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白杨，“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想到，其实我当时已经有预感了，他可能会出事……”

“你觉得这不是意外？”白杨问。虽然他也有同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想听听梁正的意见。

“你说呢？案子才稍稍有了点进展，指向钱墨的线索才刚捋出头绪，结果没等我们把线索查清，钱墨就死了。要说这背后没有什么黑幕，你相信吗？断尾自保从来都是某些人惯用的伎俩，只是估计钱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旁人的尾巴，钱墨一死，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梁正看着白杨反问道。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这种‘断尾自保’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只是没想到凶手出手得如此及时，梁正甚至不得不承认凶手选择断尾的时机刚刚好。

白杨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钱墨死后会出现的后果。

在这个节骨眼上，钱墨一死，之前所有指向钱墨的线索都将很快被坐实，而犹豫钱墨的死，线索也到此中断，无法继续延伸下去。从表面上看，钱墨一死，坐实了罪证，几乎可以断定钱墨与张小乙之死有关，这对证明风平的清白是有利的。但另一方面，正因为钱墨的死，对于风平的怀疑也无法完全消除，毕竟在现有条件下无法证明钱墨就是枪杀张小乙的凶手，而且就算日后找到了证据也没办法再让钱墨认罪，所以，张小乙之死很可能会成为一件不了了之的无头案。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枪杀张小乙这个黑锅，风平是彻底背住了。

“看来，这一关，风平是过不去了。”见白杨没应声，梁正抬手拍了拍白杨的肩膀，“我早就知道，这个案子就是个无底洞，一脚踏进去，要想出来就难了……白杨，咱俩也不能再这么横冲直撞地调查下去了，不然，这一次死的钱墨，下一次就有可能换成你我。”梁正压低了声音对白杨说。

白杨愣愣地看着梁正，后者的眼神中没有话语中所表现出的恐惧和胆怯，但也没有了往常的那份热烈和执着，只剩下一片漠然，眸底似是一潭死水一般。

“你是说，我们也要放弃这个案子，不再继续调查下去了？”白杨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他。

“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能够指使一个一名刑警去替他卖命，而且还能将一个堂堂刑警队长玩弄于股掌之中？白杨，不是我们不查，而是在调查之前我们得先弄清楚一件事，我们怎样才能跑到对手的前面。”

“跑到对手前面？”

“对，要想平平安安地处理完这个案子，我们得事事想在对手前面，否则，不但我们有危险，所有跟案子有关的人都会有危险，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在某些人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透明的，你是说凶手知道我们的调查进度？”

梁正点点头，“就比如今天，为了脚印的线索，钱墨找到了许君君，据许君君说，钱墨找到她是要威胁她去警队撤销证词，将那个被复原出来的脚印作废。”

“将证据作废……钱墨竟然……竟然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白杨实在不知道该说钱墨是聪明还是蠢笨，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或许证据没有那么充分，可经他这么一番神操作，恰恰能坐实他在病房外窗台留下脚印的事实。

当真是当局者迷吗？

白杨摇摇头，“他大概也是被逼到了绝路，狗急跳墙了……”

梁正微微蹙眉，“是不是狗急跳墙，这还不是我想说的重点，重点是钱墨竟然这么快就得知了许君君画出脚印的消息……我之前记得你说过，沈映南只把脚印的证据告诉了你，并没有让钱墨知道，就是千岛大队内部的人，也只有技术科负责图像复原的大刘一人知道，而且沈映南是跟他再三叮嘱过要对钱墨保密的……既然这样，那钱墨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白杨顿了顿，沈映南他是了解的，那人做事向来公私分明，虽然跟钱墨是多年的同事，可是一旦牵扯到案子，沈映南必定不会偏袒钱墨，否则她也不会将脚印的线索对钱墨保密，而是让自己来调查。至于大刘，白杨跟他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个有原则的人，在这种事上应该不至于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