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借来的钱来妆点自己，把自己打扮得风尘味十足，然后去参加一个所谓专业人士的联谊会，理由是为了自己在这个城市扎根建立自己的人脉……
要认识一帮混混，何必参加什么联谊会……梅小九不知怎地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他记得有个要债的曾经夸过女人玩得开，风情、万种，之前梅小九从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可如今经过这么一档子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开窍了，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也渐渐明晰起来。
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阿倩了……
她变了，大概就是所谓的“成熟”了。
梅小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耳边似乎还有阿倩歇斯底里的呼喊，这让他总有种女人在求他悬崖勒马的错觉。
还好早晨的风冷，他很快便清醒了，很快便想到了，把他推上悬崖的就是那个声泪俱下的女人。算了！
梅小九长出了口气，打算暂且不再去想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
他很擅长逃避，所以每次逃避问题的效果都不错，就比如现在，一口气出完，他就立刻进入到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的全新状态。
他知道，今天要做的事不容许他半点分心……
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早上七点，医院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偶有几个来送饭的家属，稀稀拉拉地走向住院部的方向。
梅小九和这些拎着保温桶的病人家属同行，不过他的目标不是住院部，而是住院部后面，医院后门外的那家开在车库里小超市。
超市很小，也就十一二个平方，没挂招牌，就是在玻璃门上用红油漆写了“超市”俩字，旁边空白的地方又用白纸黑字贴了个“打印病历”，而这几个字的右下角，又歪歪扭扭地写了“早餐”、“卫生纸”、“尿不湿”“寿衣花圈”等杂七杂八的小字，看上去经营项目十分齐全。
梅小九进门的时候，超市的人不多，最里头有个弓着腰正在仔细选看牛奶的年轻男人，靠门口的柜台，超市的黑瘦老板正在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盛粥。
一共六大勺，盛满了一整个保温桶，老板最后问老太要了一块钱。
老太一听，登时黑了脸，“哪有这样的价钱，外面都是一杯一块钱，你这一桶收一块不得赔死啊！五块钱，你别找了，再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来了。”
“哎哟，老太太，你不懂，我今天熬得稀，没放多少米，你就踏实喝吧，就是一桶水能值什么钱，明天我多放米，明天多收你两块钱。”老板麻利地从抽屉里翻出四个钢镚，精准地扔进老太太放保温桶的布袋子里。
“你……你这是干什么，你开个小卖部把自己当大款了，快拿着，别让人家看了笑话！”老太说着，又从身侧黑包里掏出几张零钱塞给老板，老板眼疾手快，不等老太把手伸出来，直接把老太的手推回包里，顺手把一个已经装好待卖的两个茶叶蛋顺到老太的包里。
“谁笑话谁呀，在这医院住上个半年试试，哪有闲心去笑话别人，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大爷该着急了……”黑瘦老板冲老太摆摆手，“中午粥凉了记得让护士站加热，别老瞎对付，再把胃给熬坏了。”见老太愣神，他又嘱咐了句。
老太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系好口袋，临走之前还是在柜台上又放了两个钢镚。
“那这是明天的饭钱了啊！”老板没再推据，把两枚钢镚揽进抽屉里，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梅小九的脸。
“小伙子要点什么，喝粥么，两块钱一份。”老板冲梅小九咧咧嘴，一排白牙在一张黢黑的脸上显得分外白亮。
“两块？刚才不还一块吗？”梅小九下意识地回了句。
“都行，无所谓，你要实在那什么……不给钱都行，喝吗，我给盛一份……我看你这脸色不太好，估计昨晚上陪床了吧！”老板说着，抬手便要去够勺子。
“不，不用，我不是来买早点的，我来打印几张报告单。”梅小九拦下对方。
“哦，报告单呐，说吧，要啥样的，没病的还是良性的？”老板很快会意。
“要，要两张汞中毒的。”
“汞中毒？”老板愣了愣，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梅小九，“要这样的干嘛使？这样的我们可没怎么开过……”
“家里人头疼的厉害，老觉得自己有病，说他没病又不信，所以，所以就……”
“明白了，来我这开病例的，十有八九都是为了给病人宽心。”老板打断梅小九，转回身坐到柜台里的台式电脑前，“你等我会儿，我找个样板出来……我记得前两天好像弄过一个……”
“哦，不急。”梅小九松了口气。
“要几张啊？”
“两张。”
“姓名……”老板问。
“风平、梅小九。”
“五个字的名儿？”老板眉头一紧，抬头看梅小九的眼神有点看阶、级、敌人的意思。
“不，不是，这是俩人，一个叫风平，一个叫梅小九。”
“俩人？”老板双眉飞翘，再次打量起梅小九，“你家俩人都病了？什么关系啊？你这俩是一家的吗？”
“梅小九是我，风平，风平是我表哥……我跟他说我也验了，弄两张，他，他更……”
“明白了，指标都一样，他就不能怀疑了，我懂……但这个东西不能完全一样，我给你稍微调一下，他稍微重点，你稍微轻点儿，这样显得更真！”
“谢谢！”梅小九抬手擦了擦刚憋出的汗，像躲过了雷劫似地顿感清明。
十分钟后，梅小九从老板手里拿到了报告单，老板开价四块，梅小九果断地放了五块钱，没等找零就冲出了门口。
“等等……”
梅小九刚走出超市没多远，一个身穿黑色夹克衫的男人从超市里追了出来。
梅小九认得这人，就是刚才在超市里翻来覆去挑选牛奶的男人。
“你叫我吗？”梅小九看向对方。
“给你。”男人拉起梅小九的手，将一枚硬币拍进梅小九手心，“那老板让给你的，他进出柜台不方便，让我追出来给你。”
“哦……哦，谢谢。”梅小九冲男人稍稍欠身，准备离开，可对方却没有要就此结束的意思。
“你这是为了隐瞒病情做了两份假报告啊？”他问。
“啊？”梅小九愣了愣。
“没什么，都不容易。”男人冲梅小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梅小九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像被男人看透了一般，他没再回应，转身离开了。
一一
七点十七分，梅小九站到了医院门诊大楼前。
昨晚来医院的时候摸清了医院的地形，尤其是检验科的位置，他反复确认了多次，而且他按照风平的要求，给自己规划了多条进退路线，所以在他进入检验科之前，特意留意了窗户的位置以及窗户的锁闭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