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温润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直接跳进了房间里,狭长的一道白光如细软的白纱轻覆在白杨身上。白杨翻卷着被子,将身子滚到了远离白光的另一侧。
他实在是太困了,昨天晚上听了一整晚的深夜故事,直到现在,脑袋里还是阿光那公鸭般嘶哑的声音。那感觉,仿佛是有只鸭子在自己的脑袋里喋喋不休,稍侧一下脑袋,那只鸭子就会从耳朵里掉出来。
白杨不明白阿光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连续一整晚说个不停,明明就是十几分钟就可以交代清楚的事情,但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跟流水账一样,语无伦次,没有重点,很多内容没头没尾,而且听起来跟《理发师之死》毫无关联,让人听得一头雾水。唯一有用的,就是提到了那个圆形里面套着等边三角形的图案,但这方面的内容也仅仅是一句话带过,之后又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白杨觉得,阿光似乎是在刻意地多说话,就像是无聊的人打发时间一样,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借此让自己忙碌起来。
“或许是太孤单的缘故!”
白杨暗自忖度。
翻身起床,然后进卫生间洗漱,拿起手动剃须刀的时候,白杨还是觉得有点不太习惯,毕竟手动剃须要比电动剃须麻烦得多,随时都有划破脸的危险,但是为了楼上那位吕先生,白杨还是决定克服一下。
“爸爸……现在……会……迟到……”
楼上又传来父女俩交谈的声音。
白杨很快在脑海中填补了模糊的部分,复原出整句话。
“爸爸,现在这个时间出门会不会迟到?”
这应该是女儿说的。
“还有……着急……吃饭……”
“还有时间,不用着急,先吃饭。”这应该是那位吕先生说的。
后面的内容,白杨就算不听也能大概猜得出来了。反正每隔几天父女俩都会有一次类似的对话,大概就是父女俩起床太晚,女儿担心上学迟到要先走,父亲更担心女儿的身体,所以坚持让女儿先好好吃饭,而女儿也很乖,每次都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每当这种时候,白杨总能在脑海中想象出父女俩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温馨画面。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起床晚了,但老白最关心的还是得好好吃饭,所以总要让他往嘴里噎上半个包子才放他出门。于是,白杨的早餐经常是就着东西南北风吃的,以至于后来他长大了,包子是什么味道他记不起来,只记得小时候的风都是一股包子味儿。
大概是天底下当爹的都一样吧,只是养女儿的更细心,养儿子的……
白杨无奈地笑了笑。
“美什么呢,大清早的有什么喜事?”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杨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正对上高浅那双黑到闪光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白杨觉得自己家的门纯属摆设。
“来给你送钥匙的,你把钥匙落在派出所了。”高浅拎起一串钥匙拿到白杨眼前晃了晃。
“哦,我说呢,昨天回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没有钥匙,那你是怎么进门的?”高浅问。
“就……”白杨放下剃须刀,比划了两根手指。
“可以啊,开锁技术没白学,都用自己家门上了。”高浅笑出声来,回身将一整袋早点放到饭桌上,顺势落座,随手从食品袋里抽出一根油条塞进嘴里。
“你洗手了吗?”白杨皱眉。
“我这手也不脏,又没碰什么脏东西,还能中毒啊!”高浅晃了晃自己的手掌。
“不是碰钥匙了么……”
“你这钥匙是脏的?”
“脏倒是不脏,不过,昨天去三号码头做现场勘查的时候,钥匙掉到尸体身上了……”白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别逗了。”高浅一顿,放下手里的油条,拿桌上纸巾擦了擦手。
“对了,我跟你说正事,今天我要去你们队里跟那个钱墨对接,你先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别到时候再闹出笑话来。”高浅认真起来。
“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他那人就是话多,有时候有点啰嗦。”
“跟队里人的关系呢?我听说他跟风平的关系很近。”
“对,他经常跟风队一起行动,所以两个人走得比较近。”白杨擦了把脸,从卫生间走出来。
“你呢,他跟你的关系好吗?”
“就……正常吧,正常的同事而已,没什么好不好的。”白杨转到餐桌前落座,“你怎么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所以……”
“他去省城参加过技术集训,我听沈映南说,你好像给他上过课,算是当过他的老师。”
“那件事我知道,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记得这个名字在别的地方出现过。”高浅说着,沉下脸来。
“算了,以后再说吧,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高浅端起面前的杯子,将半杯冷水送进口中。
“这水怎么是凉的!”放下杯子,高浅抱怨道。
“没人告诉你这是热水啊,再说,这水都放了好几天了,也不是给你准备的。”白杨平静地看着高浅,将半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塞进嘴里。
高浅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厨房,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冰箱里有牛奶。”白杨提醒高浅。
高浅斜了一眼白杨,恨恨地放下水杯。
“对了,那个阿光……你觉得他是在真心配合调查吗?”白杨看着高浅问道。
“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但昨天他跟我们聊过之后,在晚上的深夜故事里再也没提到过任何跟案件有关的线索,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好像是在提防什么。”
“我也听了,唠唠叨叨了几个小时,其实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听了一半就关掉了。我觉得,我们可能是误会他了,他不是案件的知情人,他应该就是想借着张小乙的失踪来炒一下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但他提到了那个的图案,圆形里面套着一个等边三角形,这条线索是案子的关键,如果真的是跟案子不相关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信息的。”
“可如果真的知情,他为什么不肯说呢?昨天我们跟他聊了那么久,可他没有露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每次问到关键问题,他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的。但像你说的,到了晚上,他又在他的深夜故事里提到了重要线索,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高浅撕开牛奶盒,将牛奶兑入倒了半杯开水的水杯中。
“或许,他是在享受……”
“什么……”
“享受这种受人瞩目且能掌控一切的感觉”
“掌控一切……”高浅嗤笑一声。
“怎么了?”白杨没明白高浅的笑点。
“类似的话我这段时间经常听到。”
“是谁说的?”
“金戈的妈妈田菁华田律师,她就是一个喜欢掌控一切的女人,可到最后……这个标榜着掌控一切的女人却没能守住自己的儿子。”高浅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跟她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