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取舍。我跟他二十年没见了，但我跟你认识了十八年，终归还是有感情在的。平心而论，如果让我在你们两人中间选择，我更倾向于选你……”

更倾向于你……

男人的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庄齐脑海中炸开，庄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山的，他不想自己被那两个人发现，不想自己再次成为一个多余的……

这么多年了，他只想让自己尽量活得体面，像普通人那样的体面。

但那个男人和邱林，连这份体面都没有给他。

连父子相认都要争抢吗？

血缘关系也是可以取舍的？

想到这里，庄齐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十七路开往南码头，前方到站区中心医院站。”

几米外的公交站，驶入站内的公交车正在播放站点信息。

“十七路，十七路，去南码头，下一站区中心医院！”

大概是害怕周边的人听不真切，售票员从窗口探出身子又喊了一遍。

区中心医院，庄齐记得白杨昨晚说过，贾怀仁就是被送去那里救治的。

“十七路，南码头、二十六中、区中心医院……”

售票员还在卖力地提醒着。

庄齐鬼使神差地被售票员的声音召唤上车，选了个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吧，只看最后一眼，从此各不相欠！”

“是死是活，再无牵连！”庄齐对自己说。

只有一站，很快，公交车停到了区中心医院站牌前。

庄齐从车上下来，踩着已然融化的雪水，不紧不慢地走进医院。他向医生打听了贾怀仁的情况，一连问了三个人才问出贾怀仁在急诊科加护病房，庄齐迅速赶到了急诊科，但到了贾怀仁的病房门口，他又犹豫了。

该进去看他吗？

以什么身份去看他呢？

他是希望看到我还是希望看到邱林？

我不是被舍弃的那个嘛，为什么要来看他呢？

庄齐这样想着，思绪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喊声打算。

“庄齐哥哥！”

“小天，你怎么来了？”庄齐看着飞速跑来的周小天问道。

“我跟爸爸来看小林哥。”

“邱林怎么了？”

“他受伤了，还在病房里躺着，你要去看看他吗？”周小天问。

邱林？

庄齐沉下脸来。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爸呢？”庄齐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爸还在病房里照顾小林哥，我跟诺姐姐出来买杯子。”

“陈诺？”

“她在后面。”周小天扭着身子往身后指了指。

庄齐抬头望向走廊，果然，陈诺很快走了过来。

“庄齐，你怎么在这儿？”陈诺笑着问道。

“哦，我过来看个朋友。小天说邱林受伤了，怎么样了，严重吗？”

“已经醒了，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是怎么受伤的？”

“昨晚在山上摔倒了。你朋友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庄齐勉强扯了扯嘴角。

话音才落，病房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快步冲了出来。

“三号病房，三号病房……心率异常，请求立即抢救……”

“三号病房，病人贾怀仁……心率异常，立即抢救……”

护士拿起病房门口的呼叫器不断重复着。

紧接着，两名医生和几个护士飞奔而来，病房里瞬间塞满了人。

“心率42……”

“血压异常……”

“心率36……”

“肾上腺素准备……”

“心率22……”

病房里传来医生和护士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庄齐突然觉得心下一紧，浑身都僵住了，想从病房门口挪开却抬不动腿。

“里面是你朋友？”陈诺看着庄齐问道。

“是贾大叔，是贾大叔……”周小天皱着眉头说道。

“小天，你认识？”陈诺低头看着周小天。

“小林哥昨天就是为了给贾大叔送饭才出门的。我去告诉小林哥，可肯定担心坏了……”

“不用，他已经知道了。”庄齐冷下脸来，拉住周小天。

“他怎么会知道，他说贾大叔回老家了。”

“医院不能乱跑的，乖乖跟着陈诺姐姐，别乱跑了。”庄齐摸摸周小天的头，不知哪里传来的手机铃声让他心绪难安。

“是你的手机在响吧？”陈诺看着庄齐问道。

“嗯……哦，谢谢。”庄齐说着，迅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电是完全陌生的号码，但他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庄齐吗？”对方问。

“是，我是庄齐。”

“我们是千岛区刑侦大队的，接到报警，怀疑你与一宗坠崖案有关，现要求你配合调查。”

“坠崖案？”

“你在什么位置？”

“在区中心医院急诊科。”庄齐回答。

“死亡时间，一月一日上午十点五十四分。”病房里传出贾怀仁的死讯。

在来医院的路上，白杨和风平得知了贾怀仁过世的消息，等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到钱墨带着庄齐从急诊科出来。庄齐一直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路面。

“这是要去哪？”白杨问钱墨。

“回警队做笔录。”钱墨说。

“什么案子？”

“贾怀仁坠崖的案子，有人在案发时间点看到了庄齐，汪队怀疑庄齐和贾怀仁坠崖有关，让带庄齐回去做个笔录。”钱墨说着，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风平，“这里面有报案人和相关证据。”

风平翻开文件夹看了一眼，不禁冷哼一声。

“报案人是邱林？”

“是，邱林已经做完了身体检查，汪队还在给邱林做笔录。”钱墨回答。

“让白杨带庄齐去做笔录吧，你留在医院处理剩下的事情。”风平吩咐道。

“好。”钱墨点点头。

“你带庄齐回队里吧，详细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风平把文件夹转交给白杨。

“明白。”白杨接过文件夹，冲庄齐使了个眼色。

“走吧，我们先上车。”

“嗯。”庄齐木讷地点点头。

“贾怀仁真的死了？”

才上了车，庄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刚才没有在病房吗？”白杨反问一句。

“在，我在病房门口，但刚才他还活着，我刚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还活着，是后来……”庄齐突然一顿，扭过头来问白杨，“他是我的……”

“是。”

“dna鉴定结果出来了？”

“你知道？”

“倒垃圾的时候我看过，擦血的纸巾不在垃圾桶里。”

“对，dna鉴定结果支持你和贾怀仁的亲子关系。”白杨如实回答。

“其实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从昨晚开始结果就不重要了，二十年没见，就算是亲生的又怎样，只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