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说了声谢谢,顺手从茶盘上拿起一枚回形钩塞进了口袋。
他清楚地记得,同样材质的回形钩,案发现场也有一枚。
傍晚时候下起了雪,洋洋洒洒地,很快把一切都漫上了白色。
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的风平决定回家一趟,每年的初雪吃手擀面,这是风平老家的习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坚持着。
从市场买了几样简单的配菜,等回到船厂大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地上的雪也已经积了一指厚,完整地拓印下许多或深或浅的脚印。
楼道里也湿漉漉的,化掉的雪块混着污泥赖在开裂的水泥地面上,全然不见了原本白净的样子。
迈步上楼,正要打开家门的时候,风平无意间注意到四楼的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身形颀长,面容清爽,二十几岁的模样,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十七八岁的少年气,看上去满脸的真诚。
从男人站的位置来看,他应该是正在看着白杨家门口的位置,而且神情严肃,双手始终交叉在一起,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你在等白杨嘛?”风平冲着楼上问了一句。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找到了声音来源,他快步从四楼上走了下来。
“哦,你好,你也认识白杨吗?”男人问。
“我是白杨的同事,他今天在单位加班,应该得晚点才能回来,你有急事找他吗?”
“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不过……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你是他什么人,是朋友吗?”风平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对方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但堵到家门口等人却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这确实有点不太寻常。
“我是庄齐,是前海大学研究生学院的学生,是……我是白杨父亲的朋友。”
“你是老白的朋友?”风平立刻警惕起来,和老白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但风平从未听老白提到过有这么一位年轻的研究生朋友。
“是,我和白叔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是很要好的朋友。”庄齐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认识白杨吗?”风平又问。
“认识,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本来有他联系方式,但是前几天手机出了点问题,所以就……没关系的,如果不方便,我可以继续等他。”庄齐似乎看出了风平对他的怀疑。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风平说着,顺手打开家门,“进来坐吧,楼道里冷。”
“这……不太方便吧!”
“没关系,进来吧,老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风平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他把庄齐让到沙发上落座,自己则进了房间给白杨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电话那头却不是白杨的声音。
“风队,白杨睡着了,有什么事吗?”钱墨小声问。
“那算了,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让他睡一会儿吧。”
“行,那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不用,你也早点回去吧,今天不是汪队值班嘛,一会儿我让汪队跟他说就行。”
“汪队被魏处叫走了,说是局里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
“紧急会议?”风平疑惑。按理说这种紧急会议应该是由上到下通知,先通知到他,然后再通知到汪千俞,可这次为什么只叫了汪千俞去呢?风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是关于咱警队内部人员的审查,汪队走之前还特意去档案室拿了咱队里人员的资料。”
“所有人的资料都拿了吗?”
“都拿了,连汪队自己的都拿走了,好像是魏处那边特别要求的。我看汪队当时答应得不是很情愿。风队,这是要查什么呀,咱警队内部人员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审查吗?”
“我也不知道,没听局里说过。等等看吧,等汪队回来就有消息了,估计是行政方面的需要。”风平说着,一股由心底发散出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知道,魏海升这是准备出手了。他清楚地知道,魏海升要审查的不是警队里的某个人,而是五年前从警队失踪而又突然出现在白汝城死亡现场的那把枪。那把枪,是风平用过的。
“对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在具体情况没有确定之前,不要瞎猜,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风平又嘱咐钱墨。
“我明白,不会乱说的。那,一会儿白杨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不用回电话,你就告诉他庄齐来了,让他尽快回家就行。”
“好,我知道了。”钱墨回复。
“我也知道了。”对面又传来白杨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醒了,可以多睡一会儿的。”风平说。
“不用,我先在就回去,你跟庄齐说一声,让他稍等。”
“好,我一会儿告诉他。你也不用着急,雪天路滑,开车要注意安全。庄齐现在在我家,我让他多等一会儿。”
“好。”白杨应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风平站在窗前缓了一会儿,他不确定刚才白杨都听到了什么,更不确定白杨是刚好被通话声吵醒还是自始至终都在装睡。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心绪平静下来后,才又走出卧室。
“习惯喝点什么,绿茶可以吗?”他问庄齐。
“可以,我喝什么都可以的。”庄齐并拢双腿,连连点头。
“那就绿茶吧,下雪天喝点暖和的。”
“好,那就绿茶。”庄齐附和。
风平走进厨房,很快端了两杯绿茶出来。
茶叶是上次张小乙带来的,据说是今年的秋茶,香气醇厚。
“趁热。”风平把其中一杯递给庄齐。
庄齐双手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
“对了,你联系到白杨了吗?”抿过一口茶后,他问风平。
“电话打通了,他说了,很快就回来。”
“不会影响他工作吧,我知道,他工作很忙。”
“应该不会。”
“应该?那就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对吗?”庄齐怔怔地放空了几秒,明亮的双眸骤然失色。“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他……但除了找他,我又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他喃喃自语。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风平问,“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说给我听。”
“算了,不麻烦你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而且,我已经麻烦了白叔叔和白杨,不想再麻烦别人了,我觉得白杨会帮我查清楚的。”
“你很信任白杨?”
“是。”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不算太久,但……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跟我有着必然联系的几个人之一。”庄齐拗口地总结道。
“必然联系?”风平对这个新颖的词汇产生了兴趣。
“什么必然联系?”他问庄齐。
“他住的这个房子,是二十年前的我家。”庄齐回答,说完了又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风平,却发现风平并没有要揶揄他的意思。
“所以,你跟老白认识,就是因为这个房子?就因为你是这个房子的第一任主人?”风平真诚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