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阿生的腿是马铁山打伤的？”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白杨盯着邱林的眼睛问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他总觉得邱林说起邱阿生右腿的时候，神情跟之前不太一样，似乎是在遮掩什么。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天黑，没看清楚是谁打的，但都觉得是马铁山，因为他们俩前一天才在家里动过手。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也没报警。”邱林稍稍侧脸，躲开了白杨的目光。

“那你认为，邱阿生的死会不会跟马铁山有关？”白杨试探道。

“这我不清楚，但两人的矛盾确实已经很多年了，马铁山之前也放过狠话，说是要让老邱活不过五十。不过那也就是当时的气话，老邱还是照样活过了五十岁。而且，后来老邱退了休，也不在乎那个女人跟马铁山的事了，有时候马铁山住进家里，他也都权当看不见，只过自己的日子，早就不管那些恶心事了。”

“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吗？”白杨不禁疑惑。作为一个男人，又是读过书，极好脸面的男人，连离婚这种事都觉得丢人，却能在妻子出轨这样的丑事上采取全然无所谓的态度，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而且，如果邱阿生真的是一个活得如此卑微的男人，那又是谁非得要了他的命呢？

“你认为他完全不在意吗？”见邱林没应声，白杨又问。

邱林想了一会儿，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如果没了感情，还会在意另一半去做什么吗？何况，老邱和那个女人之间，原本就是没有感情的，那个时候两人走到一起，也不过就是为了造纸厂分配的员工宿舍而已。这是老邱亲口跟我说的，他原本没打算娶那个女人。所以，到后来发现了女人出轨，他也没有多痛心，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女人分辨几句，后来年纪大了索性连分辨也省了，都已经五十几岁的年纪，没有必要再去纠缠什么了。”

“这是邱阿生告诉你的？”

邱林点点头，“这不是他的原话，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死亡，对于老邱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顿了几秒，邱林又补充道。

“为什么这么说？邱阿生之前有过自杀倾向吗？”虽然根据黄述的判断已经几乎认定邱阿生死于他杀，但听到邱林这么说，白杨还是难免疑惑。

但邱林随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倾向不倾向的，就只是随便抱怨几句而已，住在造纸厂大院里的这些人，估计每天每夜，每家每户，总有那么一两个感慨生活艰难，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说着‘生不如死’的，其实也都是发发牢骚，要真说让他们去死，估计也都缩回脖子了。不是有那么句话么，真正想离开的人，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邱林咧咧嘴，嘴角伤疤结痂的位置渗出血水，很快染红了双唇。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只是觉得，他也活得不容易，并不比我轻松。”抿了抿唇边的血水，邱林又补充了一句。

“比你？是指什么？”白杨愣了愣，认真地看向邱林。

“没什么，造纸厂大院这些人，都是一样劳碌命。”邱林低下头，顺手捧起面前的水杯。

见邱林刻意闪避，白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邱阿生和贾怀仁的关系怎么样，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吗？有人怀疑贾怀仁跟邱阿生的死有关。”白杨问。

“贾师傅？没有啊，他们俩没什么矛盾。两人也就是普通同事关系，都是在造纸厂上班，但老邱在造纸厂的时间长，贾师傅是后来才来的，两人没什么交集，也算不上熟。之前贾师傅做过半年的器械检修员，老邱是机械师，可能那时候能打过些交道，后来贾师傅被派去管理仓库，应该就没什么联系了。而且老邱这人多少有些自负，仗着自己读过书、上过学，有点看不起普通工人，所以……最多也就是脸熟吧！”

“贾师傅不也住在造纸厂大院里吗？”

“是，不过贾师傅家住在前排楼，跟我们这边隔得也远，就算大家都是住在一个院里，碰到的机会也不多。而且老邱平常很少出门，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就算碰到也说不上什么话。”邱林笑着解释道。

“可温申秀说，有一段时间，贾怀仁跟踪过邱阿生，被邱阿生发现后，两个人还动了手，如果不是邻居拦着，贾怀仁就把邱阿生打死了。温申秀说这两个人一早就有仇，但她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那一次是误会，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贾师傅家门口被堆了狗粪，他跟着一群流浪狗跟到我们家，误以为那些流浪狗是老邱养的，所以就起了冲突。其实当时本来打不起来的，都是温申秀在一旁煽风点火，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这才动了手，后来这事也都说开了，没什么深仇大恨。温申秀这么说，肯定是想把老邱的死算到贾师傅头上。这也正常，那女人早就看贾师傅不顺眼了，就因为贾师傅抓流浪狗的事，她没少找贾师傅的麻烦，之前两个人在大院里碰上，温申秀还把自己的上衣撕破了跑去派出所，愣说是贾师傅非礼她，害得贾师傅被民警盘问了半天，幸亏那天有人给贾师傅作证，不然，这事还真就说不清了。”

“你跟贾怀仁的关系好吗？”看着邱林百般维护贾怀仁，白杨不禁问道。

“都是一个大院住着，这么多年了，反正是没红过脸。”

“算是熟人吗？”

“算是吧，毕竟我就是在这大院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泡在大院里，跟贾师傅见面的机会多，偶尔还聊聊天什么的，他那个人比较温和，很容易相处，而且还是个热心肠。哦，对了，这一回我被马铁山他们截住，也幸亏是贾师傅帮了我，不然……还真不好说最后是什么样儿。”

“是贾怀仁救了你？”

“对啊，我这些天一直打算好好谢谢他呢，也没找到机会。明天就开始上班了，我还一直提醒自己别把这事给忘了。”邱林抿平了唇角，泛起淡淡笑意。

“制药厂的工作很忙吧，听说你经常出差去外地。”

“以前什么都不懂，跟着人家学买药，自然就跑得多，以后应该会好一些，基本就不用出差了。我是个不怎么喜欢出门的人，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天天在家里待着，管他赚不赚钱，安心就好。”邱林说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热水，也不管是不是烫的，直接送进嘴里，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一般，一口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该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回过身来，他又对白杨说。

“没关系。”白杨端起水杯捧在手里，不想就此错过这个话题。

“你说的家，是指楼上吗？”他问邱林。

邱林怔了怔，嘴唇颤动着，几次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

“现在，那里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那以前呢？邱阿生活着的时候，你……”

“那是他的家，不是我的。”不等白杨说完，邱林直接回答，“他才是最喜欢在家里待着的那个，一回到家，基本上就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