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刚才传达室说,带着两个孩子出小区大门的是造纸厂的老贾,就住在前边造纸厂大院,门卫因为看着是熟人,所以才没拦下。”矮个子老太太连声附和道。
“那应该就是他,他就是负责我们这片清理流浪狗的临时工贾怀仁,以前是造纸厂的工人,后来办了病退,给造纸厂看旧仓库的。”刘主任又对白杨解释道。
“你的同学住哪个小区?”白杨侧身问陆宵禾。
“他也住造纸厂大院……”
“那就对了,跟老贾是邻居,应该都认识,没事儿,不是坏人。”三号大妈摆着手说着,长出了一口气。
听几个大妈这么说,白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先带着陆宵禾回家,可没等进家门,章乾那边又打来了电话,说是搜索到了黑雨衣男人的踪迹,二十分钟前,那人带着那个男孩进了造纸厂的废弃仓库,至今都没出来。
雨停了,满世界都是湿哒哒的,遍地泥泞,总也找不出个干干净净的落脚地方。造纸厂的废弃仓库更是如此,坑坑洼洼的土路,有一片没一片肆意生长的荒草,就连碎了一地的玻璃都是泥糊糊、湿漉漉的,像是才从泥水里捞上来的一般,让人看了浑身不适。
周小天就站在仓库的门口,透过仓库铁门的缝隙向外张望。大概是昨夜睡得太晚的缘故,他很困,此刻迫切想要回到家里睡上一觉,最好是一觉到天亮,最后被父亲从被子里扯出来的那种。
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能走,因为贾怀仁正在给他找蝴蝶标本。他很喜欢蝴蝶标本,所以还有点舍不得走,而且看贾怀仁的蝴蝶标本也是他冒雨跟贾怀仁来废弃仓库的主要目的,没看到蝴蝶标本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他不想白跑一趟。
“好了,好了,找到了,都在这里!”身后传来贾怀仁粗哑的声音,像极了被勒住了脖子的公鸭子的惨叫声。
“找到了么,有你说的蓝色蝴蝶吗?”周小天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跑到贾怀仁跟前,蹲到纸箱子边。
贾怀仁捧着一个破纸箱子,从纸箱子里翻找出几个落了灰的玻璃盒子。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的蝴蝶标本,据贾怀仁说,这是他很早之前自己做的,一直在废弃仓库里。之前周小天还问过他为什么不把标本拿回家去,但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蓝色蝴蝶在哪,我想看蓝色的蝴蝶。”见贾怀仁迟迟没找到蓝色蝴蝶,周小天有些急了。
“等等,我找找看,我记得应该在这里的。”贾怀仁支棱着皲裂的双手,继续在纸箱子里翻找。
“会不会是被别人拿走了。”
“不可能,仓库这边都是上了锁的,钥匙在我这里,别人进不来的。”
“可上一次,我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上锁。”周小天顺嘴嘀咕了一句。
“你进来过,什么时候?”
“就是……”周小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回想起陆宵禾跟他说过的话——“他发现你了”。
“是上个月吗?”
“就是很久之前的时候,我也忘了是哪天了,好像,好像是吧……”
“那大概是厂里来人量地的时候,那几天仓库是没有上锁的。”
“那应该就是,就是那几天。”周小天连连应声。
“你看到他们了?”贾怀仁看着周小天又问。
“他们?”
“就是那些来量地的人,应该都穿着造纸厂的工作服。”
“好像……我也不记得了,我就是进来捡球,很快就跑出去了。”
“算了,总之,下一次不要擅自进来了,这里面不安全,时常有野狗从窗口那边钻进了,你们突然闯进来,容易被攻击。”
“哦,我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进来了。”周小天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你进过仓库的事,还跟谁说过?”过了几秒,贾怀仁又问。
“没跟别人说过了。”
“一个也没有吗?没有告诉家里人?”
“没有,没有告诉家里人,就是……就是……”
“告诉谁了?”贾怀仁拧着脑袋,侧着脸问道。
“就告诉了陆宵禾,我跟她说过。”
“陆宵禾,就是刚才的那个小姑娘吗?”
“对,她是我同学,我们每天都一起上下学的。”
“这我知道,我见过你们,我帮你们清理过放学路上的狗。”
“昨天那条狗,是你打死的?”周小天看着贾怀仁那张爬满皱褶的脸。说起来,其实贾怀仁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过是五十出头的岁数,但脸上过于沧桑,看着总像是年过六十的。
“昨天?不是昨天,是上周一的时候,那天也下雨,路上有几条乱咬人的狗,被我给打死了。”
“是用这把斧头吗?”
“对,就是用斧头,对付那些乱咬人的野狗,就只能用斧头。”贾怀仁说着,不自然地咧咧嘴,露出一排跟那张黝黑的老脸反差极大的白牙。
周小天不禁浑身一颤,险些摔到。
“小心点,地上有玻璃,摔倒就得扎屁、股了。”贾怀仁一把拽住周小天的胳膊。
“哦,我……我想回家了。”周小天顺势起身,愣在原地没敢乱动。
“不看蝴蝶标本了么,你不是最喜欢蓝色蝴蝶的吗?”
“找不到就算了,等下次再看也可以。”
“既然来了就好好找找,这里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来的。”
“那……那好吧。”周小天讷讷地应了声。
贾怀仁继续在纸箱子里翻找,纸箱里的灰尘随即铺开,呛得周小天连连咳嗽。
“去,去那边待着,那把椅子是好的,可以坐,等我找到了再叫你,可能是在另外的巷子里。”贾怀仁指着货架后面的一把椅子说道。
周小天点点头,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碎玻璃,慢慢走了过去。
“别乱跑,跑丢了会被野狗咬的。”贾怀仁又嘱咐了一句。
“好。”周小天小声答应着,走到椅子边,爬上去坐好。
椅子有点高,周小天坐在椅子上,双脚无法落地,坐得有些吃力。坐了没几分钟,他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想去跟贾怀仁说说,准备提前回家。
可当他从椅子上下来,回过身来去找贾怀仁的时候,却发现贾怀仁不在刚才的地方了,就连刚才的纸箱子也不见了。
“大叔……”周小天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仓库内一片死寂。
“大叔……”周小天身子贴着锈迹斑驳的货架,小心地走向刚才的地方。
“大叔,你在哪里?”天阴沉的厉害,周小天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喊叫惹来了野狗,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叫得很凶,周小天想起几天前有同学被路边的野狗咬伤,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走到刚才翻找蝴蝶标本的地方,周小天背靠着墙根停住,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仓库的大门,大门虚掩着,和上次一样,露着一条缝。
周小天慢慢往门口挪动,想着从大门出去快跑回家,可等他渐渐逼近仓库门口,透过门口的缝隙,他看到了贾怀仁。
贾怀仁就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拎着那把长长的斧子。
在贾怀仁对面是一个穿着红色呢子长裙的老女人和几条半人高的野狗,老女人描眉画眼,打扮得十分妖艳,周小天很快就认出,那就是住在他家楼上的温老太太温申秀,小区里的人背后都管她叫“老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