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她还有个帮手,在某些问题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风队,你们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新情况吗?”风平正说着话,章乾从走廊一端赶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洗漱包,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看样子是才去卫生间洗了脸。
“没什么,过来看看,正好也顺带给你放个假。”风平看着章乾。
“放假?现在放什么假?”章乾有点愣,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下巴的胡茬。
“走吧,带我们去看看杜浩峰。”风平推了章乾一把。
重症监护室不让外人进入,风平三人也就只是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杜浩峰面色惨白,看着像是累极了,没什么精神,但眼睛始终睁着,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从醒了以后就一直是这样,护士让他休息一下他也不闭眼,都对着屋顶看了一下午了。”章乾告诉风平。
“他是有想见的人,怕自己闭上眼就错过了。”风平叹了口气,“人在临死的时候都会这样,嘴上再怎么说着不怕死,但心里还是怕留下遗憾。说白了,因为没经历过什么是死亡,所以很多人都标榜自己不怕死,但是想到再也见不到自己在意的人,所有人都会觉得心疼。杜浩峰是以为自己不行了,所以还想着见谁一面。”
“好像是,之前护士说他一直试图说话,但嘴里插着管子,实在听不清楚。”
“是小磊吧,这种时候,他最想见的肯定是小磊。”白杨长出了口气,刚才风平的那番话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老白,他至今记得老白躺在泥水里睁着眼睛望向小区门口的样子,也许真的像风平所说的,老白可以不怕死,但是舍不得见不到想见的人。
他是在等着我回来。
白杨心下一紧,坠坠的疼。
“安磊那边通知了吗?”风平问章乾。
“医院说是已经通知了家属。”
“家属?杜浩峰哪里还有什么家属。”
“是安磊的妈妈,昨天她来过,还买来好多的营养品,她说是杜浩峰的亲戚,让医院有什么事情随时通知她。这个时间,估计他们也快来了吧。”章乾看了一眼手表。
三个人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下午五点的时候,沈映南赶了过来,风平让沈映南替换章乾,勒令章乾回家休息。
“回去吧,放假两天,两天后再过来。”风平冲章乾摆摆手。
“没事,风队,我真没事,你就让我在这儿吧,我就是回了家也睡不着。”章乾把着长椅扶手,迟迟不肯起身。
“睡不着可以闭目养神,再不济可以洗洗澡换换衣服,现在这种情况,你就是在这也没什么用处。”
“对啊,你就听风队的,好歹也回去休息个一天半天的,梳洗梳洗换身衣服,昨天钱墨都抱怨了,说你身上一股发霉的味道。”沈映南也跟着帮腔。
“没有吧,我怎么没闻到,不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吗?”
“走吧,收拾收拾东西,正好一起去吃个饭,我们送你回去。”风平伸手把章乾从长椅上拉了起来。
三个人去了医院后门的快餐店吃饭。正是饭点,店里的客人很多,三个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个靠窗的位子。风平把菜单推到白杨和章乾跟前,让他们俩看着点菜。
“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我没有什么忌口的。”
“让章乾点吧,我都可以。”白杨把菜单递给章乾。
“都让我点吗?”章乾结果菜单,有些不好意思。
“大男人家的,让你点你就点,别那么多废话。”风平敲了敲桌子。
“那好。”章乾拿起桌上的铅笔很快从菜单上勾了三个菜出来,而后招呼服务员下单。
“火爆腰花,韭菜海肠,还有一个豉汁黄鳝,一共三个菜外加三碗米饭,对吗?”服务员向章乾确认。
“米饭是大碗还是小碗?”章乾问。
“大概这么大的碗,一个人一晚应该勾了。”服务员比划了一下。
“可以,三碗就可以。”风平应声。
“不行不行,六碗吧,不够我们再要。”章乾向服务员强调。
“好。那六碗米饭,然后是火爆腰花,韭菜海肠还有一个黄……”
“对,就是这三个菜,不用重复了,直接下单。”白杨及时打断了服务员,因为他发现,服务员在重复这三个菜名的时候,不少客人都对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三个菜,都是补肾的。
“风队,这三个菜没什么问题吧,都是按照我的口味点的。”打发走了服务员,章乾回头看向风平。
“没事,你喜欢就好,多吃点。”风端起面前的空杯子,在手里捧了一会儿才发现杯子里没水。他拎起桌上的水壶晃了晃,壶里也已经空了。
章乾见状,起身去了隔壁桌。
“不好意思,我们倒点水。”
“没关系。”
“直接拿过去吧,我们喝酒不喝水。”
隔壁桌的两位大叔倒是很爽快。
“谢谢啊。”
“没事,没事,看你这脸色,也是来看病的吧?”穿蓝色羽绒服的大叔跟章乾搭茬。
“呃……我来陪床。”
“哦,家里谁病了?”穿黑色夹克那位也跟着问了一句。
“我哥,在这里住院。”章乾把水和递给风平。
“几楼啊?”
“哦,八楼。”
“八楼,八楼是器官移植吧,是要换哪儿啊?”蓝色羽绒服大叔转过身子,低声问了句。
“不是,不是器官移植,是在监护室那边。”章乾有些招架不住了。
“对,八楼是重症监护,器官移植是在六楼,你想错了。”穿黑色夹克那位扯了扯同伴的胳膊。
“唉,反正都是烧钱的地方,器官移植也好,重症监护也罢,少不了又得砸锅卖铁的。你没听说么,上星期有个给老婆换肾的,为了尽快找个合适的,连家里的房子都卖了,拿出五十万来给对付,就这样,那对方还嫌不够呢,说是后面还有配型成功的,谁给钱多就给谁换。”穿蓝色羽绒服的大叔说完,端起酒杯闷了口酒。
“这是碰上肾贩子了吧?”同伴问。
“不是,就是正规途径匹配到的,对方说家里急等钱用,这点钱算是营养费,不行就算了。”
“哪有这么黑的,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邻桌的一个女人顺嘴搭了一句。
“本来也都在绝路上了,没逼到绝路谁上蓝河医院来啊,不都是在公立医院等不了了嘛!说句难听的,人这一条命,也就是在医院里的时候还算值钱。”穿蓝色羽绒服的大叔嗤笑医生,伸手敛了敛身上沾了油污的羽绒服,随后便沉默了。
“谁都不容易,要不是实在没辙,谁能想到往这些事上挣钱呢?”坐在门口的老汉哑着嗓子回了一句。
“也是,哪有容易的,都混吃等死呢!”穿蓝色羽绒服的大叔咧了咧嘴,脸上全无笑意。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丧气话,喝酒,喝酒,净让人看笑话。”同伴端起杯子在桌子上磕了两下,随后一仰头,半杯白酒一口见底。
刚才搭话的女人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麻烦让路,火爆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