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医生的话,风平和沈映南也没再坚持。从事发当日现场发现的匕首、电击棒和杜浩峰胸口的伤势来看,事发时现场的情况定然十分混乱,恐怕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你先喝口水,家里有点冷,我把空调打开。”白杨又嘱咐段文泽。
“好。”段文泽捧起水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大概确实身子冷,这次他没有立刻把水杯方向,被冻得发白的手指紧紧贴着被子底端,指肚很快变得粉红。
“其实,她原本就伤得不重,而且抢救很及时,基本没什么影响,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杜老师那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段文泽抬头看着白杨。
白杨反应了一会,这才明白短文泽说的“她”指的是何慧言,白杨有点奇怪,段文泽没有给何慧言一个更亲昵的称呼。
“杜老师在蓝河医院,现在尚未脱离危险期,一直昏迷着。”白杨告诉段文泽,因为杜浩峰受伤较重,而且伤处在胸口位置,负责运送杜浩峰的救护车直接把他送到了擅长胸外科手术的蓝河医院。
“那现在可以探病吗?我想去看看他。”段文泽又问。
“现在还不行,杜老师的情况不是很稳定,恐怕要等到脱离危险后观察观察再说。因为有外伤创口,而且伤在要害,情况比较复杂,院方怕创口感染,因此十分谨慎。”
“我明白,那等他脱离了危险期我再过去。”段文泽咬紧嘴唇,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唇角渗出淡淡的血色,“我……其实今天我来是为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直说。”白杨看出了对方的为难。
“我想跟你一起去参加安叔叔的追悼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
“怎么了?很为难吗?”段文泽有些紧张。
“不是,我在想给你找件厚一点的外套,你穿成这样去参加追悼会,肯定要被冻坏的。”
“没关系,我之前看过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还可以的。”
“今天降温,而且,那地方比其他地方更冷,听我的吧!”白杨说着,转身走进卧室,把宋俊青放在家里的黑色纯棉外套拿了出来。
“这件外套应该适合你,你跟他的身形差不多。”白杨把外套递给段文泽。
“不用了吧,我穿自己的就行,没关系的,我真的不冷。”
“不只是冷不冷的问题,这样的场合,至少应该稍微正式一点。虽然这件外套也不是什么正装,但总比运动衫正式一些。”
“那好吧。”段文泽当即起身,脱下运动衫,换上了白杨递过来的黑色纯棉外套。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他问白杨。
“现在就可以走,等我系好领带。”白杨拎起搭在椅背上领带,皱了皱眉头。
“我帮你。”段文泽顺手抽走了白杨手中的领带。
一分钟后,他把系好的领带递给白杨。
“谢谢,很合适。”
“以前我爸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要打领带的,我从小就学会了,经常帮他。”段文泽冲白杨笑了笑。
从船厂大院去殡仪馆,距离还算不远,加之白杨开车走的都是没有信号灯的小路,所以只用了二十分钟便赶到了。
因为时间还早,殡仪馆的停车场里还没什么车,白杨特意选了个离告别厅近的位置把车停好。
“不好意思,麻烦停到那边去,这里是员工专用的,不是给你们停的。”没等白杨下车,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跑到车前,敲了敲车子。那人年纪不大,看着像是才来这里工作的实习生。
“不都是一样的车位吗?”白杨开门下车。
“怎么一样,这里离着馆里近,这是给我们领导预留的,你们赶紧挪开。”实习生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没有标识,谁都能停。”
“不行,你们不能停这里,等领导来了我没法交代。要么你们就多交钱。”
“多少?”
“那边四块这边二十。”实习生恶狠狠地说道。
“吵吵什么呢,这大清早的,叫鬼呢!”值班室里传出一阵咒骂,紧接着,陈强裹着一件军大衣,睡眼惺忪地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陈哥,你来管管,这人非要把车停在第一排里,我这让他挪车他也不听。”实习生赶着上前告状。
“你们……白警官,你怎么来了?”一眼认出白杨,陈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骤然多了几分笑意。
“来参加追悼会。”
“哪一家的?”陈强赶到白杨近前低声问。
“安金武。”
“哦,我知道,一大早就在布置了,就在一号厅那,一会儿我带你们过去。”
“那车——”
“就停在这里就行,没事,停车场归我管的。”陈强挺了挺身子。
“你之前不是在停尸房那边么,怎么又管停车场了?”
“你说呢?”陈强撇撇嘴,“你这不是往我伤口撒盐嘛,有了上回那件事,那还能让我管停尸房啊,没把我开除就不错了。在殡仪馆里,偷拿死人东西那是大忌,这么说吧,就跟你们丨警丨察偷拿枪库里的枪支差不多一个道理。说真的,这也就是殡仪馆常年缺人,再加上我叔叔在殡仪馆里还有那么三两分薄面,不然哪还有我能待的地方。能让我管这一亩三分地,我就已经知足了,好歹还给我留了碗饭。”
“确实。”白杨点点头,也实在想不出更多能寒暄的话。再加上他心里明白,当初陈强出手偷东西是因为宋俊青的关系,所以就更不好再多说什么。
“所以说,人这辈子最好别欠人情,有时候欠了,未必还能还上。当然,也是怪我自己,偏偏要做那些容易欠人情的事。欠了总得还,有这个结果,已经算不错的了。大不了多跑几趟腿,多演几场戏就是了。”陈强说着,冲白杨一笑。
白杨没再应声,虽然他已经听懂了陈强的牢骚,但他暂时还不打算理会。陈强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让他有些反感。
陈强也是个能察言观色的,见白杨没有回应,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个人一路沉默,走到了一号告别厅。
告别厅里,现场的布置已经基本完成,棺木摆置到位,工作人员正将上一场告别式用过的花圈清理出门。
安磊就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告别厅正中的棺木。母亲坐在他身边的方凳上,身子微微颤动着,眼泪很快浸湿了她脚下的地毯。
“过去打个招呼吧。”白杨提醒跟在自己身后的段文泽。
“好。”段文泽点点头,紧跟在白杨身后。
两人快步走到安磊近前。
“白警官。”安磊很快注意到了走近自己的白杨,也注意到了跟在白杨身后的段文泽。
“文泽,你也来了。”他抬头看着段文泽。
“你还好吗?”段文泽小声问了句。
安磊没有回答,依旧是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涌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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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追悼会正式开始,因为安金武平常的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所以这场准备了近两个小时的追悼会只用了三十分钟就结束了。
工作人员急着整理现场,准备迎接下一位逝者。安磊陪着火化的工人去了焚化间,特意让母亲在休息室等候,他怕母亲受不了那样的场景,看着一个人进去,一盒骨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