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买学区房只是他为了接近罗复生的借口。”
“他就不怕打草惊蛇?”风平问。
“也许他觉得罗复生并不认识他,管理员也说了,杜浩峰回国的时候,罗复生已经辞职,联系不上了。而且,罗复生只在四中工作了半年,不可能记得每一个学生的家长。”白杨勉强解释道。
风平摇了摇头,“其他人或许不会记得,但罗复生至少能记得被他陷害的学生家长才对。而且,事实上罗复生也是认出了杜浩峰,甚至一早就开始提防他了。我认为杜浩峰对此也是知情的。”
“那……”
“只有一种解释,杜浩峰原本并不是计划着来复仇的,他一开始真的是想来买房子,只是碰巧,卖家是罗复生。”
“可这也说不通啊,没有杜雨诺,杜浩峰要买学区房做什么?”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杜雨诺真的不存在吗?”风平侧过脸来看着白杨。
“你认为陆星桥的信息有误?”白杨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觉得,你应该再跟陆星桥好好聊聊,这里面应该还藏着更大的秘密。好了,先吃饭吧,案子明天再说。”风平把筷子递给白杨。
白杨接过筷子,犹豫了几秒,又抬头看向风平。
“风队,你不担心仝子善吗?”
“你怕杜浩峰会对仝子善下手?”
“不会吗?”
电话铃声在风平回答白杨的问题前突然响起,风平按下免提。
钱墨来电,说是在私人医院找到了罗复生的手术信息,因为糖尿病病情加重,一周前,罗复生曾在私人医院进行过截肢手术。
粮道口小区对面的土山上,停工三年的烂尾楼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城东的别墅小区烂尾之前,这里曾是流浪者们的引以为傲的栖身之所,也是他们在这个城市里最后的港湾。但后来城东的别墅小区烂尾,看上独门独院设计的流浪者们果断选择了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别墅区居住,为了符合别墅区的高端定位,他们甚至扔弃了那些看上去不太体面的旧家具,只选择了那些八九成新的搬了过去,其余的被他们果断地“断舍离”。
杜浩峰在被流浪汉们遗弃的杂物中穿梭,他要找到一条通往顶楼的道路。他知道,站在烂尾楼顶楼的天台,可以看到粮道口小区内的一切,尤其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家。两年前,他和安磊的生活就这样被两个猥琐的流浪汉偷窥过,那两个该死的流浪汉甚至曾在安磊放学回家的途中尾随安磊,将他堵在了粮道口小区后面的死胡同里,安磊是拼了命才冲出来的。后来没过多久,那两个流浪汉就消失了,听附近的人说,那两人死在了旧水库里。
想到这些,杜浩峰不禁心火翻涌,他愤恨地踢开了楼梯口泛黄的棉被,想象着自己踢开了那两个恶鬼。
灰黄的烟尘,随着腾空而起的棉被铺开。
顺着楼梯上到二楼,穿过一条连廊绕到二楼平台,再沿着平台上的简易的钢结构楼梯继续往上,踩着已经锈透了的楼梯爬到天台,站在栏杆边远望,只一眼,他便找到了自家的窗户。
窗子开着,墨绿色的绒布窗帘还飘在窗外,看起来,一切如旧。
但出于谨慎考虑,杜浩峰拿出在玩具店买来的儿童望远镜,又对着屋内仔细观察了一番。
从客厅的窗户望去,客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沙发上放着他准备拿去洗衣店干洗的黑色大衣,大衣用透明的西装袋罩着,搭在长沙发最左侧的位置,紧挨着黑色大衣的是一份尚未展开的报纸。长沙发的背后是餐桌,饭桌上摆放着未来得及清洗的牛奶杯,椅子也并未完全收进餐桌底,而是靠在墙边,与餐桌间留出了一个适合成年人起坐的距离。
这些都和杜浩峰离家时一模一样。
但杜浩峰仍不安心,他稍稍侧脸,又从卧室的窗户望进屋子里。
这是他的卧室,一应陈设将简约发挥到了极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老式梳背椅,房间里没有一丝不实用的赘余,就连墙上挂着的抽象画也被改成了简易挂表,深红的秒针在一片幽兰中寂寞地转圈,从幽暗转回幽暗。
杜浩峰要拿的东西就在简易挂表下方的床头上,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里面放着安磊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把缠满白胶布的剃须刀和一张父子三人的合照。
剃须刀是安磊两年前送给他的,他足足用了两年,刀柄断了都没舍得扔掉,他在刀柄的断口处缠了一整卷白色胶布来加固刀柄,直至离家前还坚持每天用它刮胡子。
合照是三年前用手机拍的,照片里站着浑身湿透的父子三人,三人满面春风,笑得异常灿烂。那几乎是杜浩峰前半生最开心的一刻,那时候,他甚至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个,只是不小心忘了,该死的现实还有祸福相倚这一说。
后来的一切,可怕到让杜浩峰不忍心去回想。他宁愿自己永远活在三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两个孩子满身湿透,但却觉得满足。
所以当他收到这个木头盒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收进盒子里了,就某种程度而言,这个木头盒子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所以,他必须拿到它,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想到这,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家,但下一秒,他便发现了单元门门口的那两个便衣丨警丨察。那两人就站在单元门对面的小卖店门口,混在围观下棋的人群里,如果不是对自家小区的住户足够熟悉,杜浩峰险些忽略了那两人的存在。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刚过,感受着夕阳余晖带来的稀薄的温热,杜浩峰决定等到天黑。
五个小时,迎风而立,当如水的月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远处的嘈杂逐渐偃旗息鼓,察觉时机已到的杜浩峰果断走出了烂尾楼,他决定趁着夜色回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木头盒子带走。
入冬后的夜里九点,对于粮道口小区这种老社区而言,已经算是深夜了,小区门口的商店都已关门打烊,楼上的住户大多也都熄灯入梦,偶尔有几户人家传出几句争吵,但很快又被喘息声覆盖。小区内空荡荡的石子路上,连出来觅食的夜猫都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仿佛随时都能陷入深度睡眠,而且还得是一觉到天亮的那种。唯一还有活力的只剩下小卖店门口私扯的电线,顺着北风的力道,晃晃荡荡地抽打着胖老板还没来得及撤换的油毡。
“啪——啪——啪——”
电线与油毡的碰撞激发出暧昧的声响。
杜浩峰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如此熟悉的一切,让他稍稍心安。
天冷了,单元门上贴了随手关门的提醒,但杜浩峰进门后却并未将单元门关紧,他用门边的木块挡住了门吸,以便出现突发情况,自己随时撤离。
但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沿着楼梯往上,每走一步,他都觉得心跳在不断加速。
为此,他特意放慢了脚步。十阶楼梯,他用了三分钟走完。
站到自家门口,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开门,听到锁舌脱离锁扣的声音,杜浩峰突然浑身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