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绿灯，车子开进千洲花园的时候刚好七点二十，距离和罗复生约好的时间整整提前了十分钟。为表诚意，杜浩峰决定提前登门拜访。

两分钟后，杜浩峰站到了单元门口，按下了四零一的呼叫铃。铃声响了足有一分钟，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好在住在三楼的吴菲菲从里面出来，杜浩峰趁机把住了单元门。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不打算买房子了嘛，还没事跑来这小区做什么？怎么还拎了个口袋，是来送礼的吗？”吴菲菲斜了一眼杜浩峰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大概还是在为杜浩峰拒绝了她的低价房赌气。

杜浩峰没应声，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会又是来看四零一的吧！我可提醒你，四零二事死了人的，你现在要买四零一，那就等于买了个凶宅，到时候你想出手都难。你知道么，现在这些学生家长，给孩子买学区房那也都是很讲究的，绝对不可能想跟凶宅挤在一层，你如果买了四零一的房子，那就算是砸自己手里。你听见没有，我跟你说话呢！”吴菲菲撇撇嘴。

杜浩峰没应声，眼睛一直盯着闪着红色光圈的电梯按键。

“该死的物业，随便就放入进来，小区快成菜市场了，什么苍蝇臭虫都能拱进来，一身腥臭，电梯都要不得了。你看看这地上的水渍，这要是滑倒了谁，我看是要出大事情的。可偏就有人不自觉，弄脏了电梯也不知道赶紧擦擦。”得不到回应的吴菲菲愈发气恼，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杜浩峰蹙眉，没再理会那女人。

走进单元门，杜浩峰很快按下了电梯按钮，大概是五楼的住户在搬运什么东西，电梯一直在五楼停住不动，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二十五分，杜浩峰不想迟到，只能选择走楼梯。

楼梯间没有窗户，声控灯也不知道坏了多久，里面黑洞洞的，唯一的光亮就是墙边荧着绿光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隐约能照出临近的四五节台阶，其余部分黑成了一片，只能凭感觉摸索。好在杜浩峰平常偶有运动，腿脚灵活，小心试探着，也很快上到了三楼。

一束白光从头顶上照了下来，杜浩峰下意识地抬头，忙又伸手去遮蔽眼睛。

“杜老师？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何慧言。

“何医生，你这是打算去上班？”好容易适应了白光，杜浩峰抬头看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晃到你眼睛了吧。”何慧言将手机照明照像墙面，快步走了下来。

“没事，不用介意。你是上班去吗？”

“今天我值班，你这是要去……”

“去四零一，和罗校长约好了，谈房子过户的事。”

“是罗校长和你约好了的？”何慧言有些意外，她是知道罗复生之前的态度的，罗复生咬死了一句话‘死也不卖’，她怎么也想不到，罗复生突然又打算要卖了。

“对呀，他已经同意把房子卖给我了，我也有点意外。”

“可不是嘛，之前他的态度那么坚决，我还真以为他已经不卖了呢，谁知道这又突然想通了，也算是一桩喜事吧。”

“对对对，这也算是一桩喜事的。”杜浩峰连连点头。

“这袋子里……”何慧言注意到杜浩峰手中的黑色塑料袋。

“一条黑鱼，没有弓好，已经死了，是准备送给罗校长的。”

“是去市场杀的？”

“不是，水库里钓的，足有八九斤重，可惜没有弓好，不知道怎么就死了，我琢磨着正好给罗校长补身子。”

“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有什么事我们改天联系。”何慧言侧了侧身子，从杜浩峰身边过去。

“好。”杜浩峰愣愣地看着何慧言从自己身边绕过去，一抹红艳突兀地撞进他的视线里。大衣的衣角处染了一抹艳丽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师别出心裁的设计，但杜浩峰觉得这一抹带有攻击性的色彩跟何慧言很相配。

胡思乱想了一通，杜浩峰继续往上走。

楼梯间就紧挨着四零一的门口，推开楼梯间的门，杜浩峰长舒了口气，调整了呼吸，这才站到四零一的门前。

他习惯性地抬手敲门，指关节落在门上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紧。

“罗校长？”杜浩峰打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你好，我进来了。”杜浩峰将盛了死鱼的黑色塑料袋放在门口，试探着走进客厅，但仍旧没得到任何回应。客厅内静如荒野，杜浩峰可以清楚地听到来自卫生间的水流声，更准确一点，应该是滴水的声音。

“嗒——嗒——嗒——”

水滴保持着奇怪的节奏，诡异的氛围让杜浩峰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水滴石穿”四个字。

“罗校长，在家吗？”杜浩峰试着挪步到卫生间门口，下意识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满目鲜红。墙壁、镜子、浴帘、地面，飞溅的血渍如俗艳的飞花铺满整个屋子。木质浴桶里盛着满满一桶血水，水上飘着一层纠缠在一起的银发，银发随着木桶内水文的波动被推到一边，继而层层堆叠，挤到木桶的最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泻而下。许是水量过多，被水稀释过的浅淡血水正顺着木桶拼接板的缝隙徐徐渗出，渐渐汇集成流，流向卫生间门口，而后从卫生间内溢出，流到杜浩峰脚下。杜浩峰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有贸然转身离开，杜浩峰静静地站在原地，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任何一点错漏，都足以让他陷入绝境。他不想跟这个案子有任何关联。

将卫生间的门恢复到原本虚掩着的状态，他试着缓慢地后退，在抬脚之前左右碾了碾脚，以免留下任何足迹。

餐桌边的椅子上搭了一条灰色的毛巾，为确保完全，杜浩峰探着身子去够到了灰色毛巾，然后退回原处，再次清理自己方才走过的地方，一边清理一边后退，直至退到了门口，将盛了死鱼的黑色口袋打开，把抹布扔了进去。

站在门口，再一次重新审视屋子里的一切。

一切都跟他进门时一样，杜浩峰总算松了口气。

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外套上沾了血渍，他果断脱掉了外套，又勉强塞内黑色塑料袋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叮”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逼近四零一。

“罗校长，在家吗？”来人站在门外问了一句。

杜浩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正琢磨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四零一的门被用力拽开，拎了两瓶牛奶的送奶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强风灌入，卫生间的门吱呀了两声顺势敞开，血红的一切完全呈现了出来。

“嘭——”

奶瓶落地，乳白色的牛奶溅湿了杜浩峰的裤脚。

难得过了回生日，白杨从旧货店拿了很多礼物回来，昨天拆了宋俊青送的，今天他准备拆星桥送的，可没等拿起剪刀，白杨便接到了风平的电话，即刻冲出了家门。

赶到四零一的时候，钱墨正拎着证物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证物袋里装了几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的尖端像是被用火烤过，呈现出焦黑状。白杨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不由得后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