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那些赌徒一样,输得倾家荡产后,最恨的往往不是赢他的人,而是领他进入赌场的那一个。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极端,但很多时候,大家更愿意将自己的过失归结到旁人身上,一来可以和自己和解,二来可以找到一个人作为情绪宣泄的出口。也许,安金武也会偏执地认为是段红斌害了自己。而且,安金武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好,他亏掉的那些钱,很有可能是妻子的救命钱。十几万,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并不是小数目。”
“不对啊,当时我们也查过安金武,他有不在场证明,他是在得知段红斌死讯后才从家里离开的,根本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但你忘了,那个送奶工是从早晨五点半开始工作的,他负责的是从早市到实验中学附近的这一整个片区,而千洲花园是送奶工的最后一站,送奶工在去千洲花园之前,会从五金店这边经过,而且……沈映南查过,安金武家也从奶站订了牛奶。”
“那……”白杨愣了愣,“如果凶手真的是安金武,那安磊呢,是共犯?”
“之前王克龙一直在强调,往牛奶里投放避鼠药是安磊的主意,是安磊告诉他避鼠药吃不死人,所以他才敢无所忌惮地投毒。而且,还有一点,之前安金武说过,安磊和段文泽的关系疏远是从初中二年级开始的,也就是他从段红斌那里将理财产品赎回后不久。也许,生性敏感的安磊早已经察觉到了家里的变故,甚至已经猜到了发生变故的原因,所以才疏远了段文泽。”
“不会,他们的关系很好,看得出来,他们是十分珍惜彼此的。尤其是安磊,他很重视段文泽,之前段文泽住院的时候,他就曾偷偷过去看望过。安磊也说过,如果不是王克龙的出现,他和段文泽之间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段文泽之所以被王克龙盯上,是因为他曾经劝安磊远离王克龙,所以王克龙才会想尽办法地欺负他。而段文泽也说过,在他被王克龙欺负的这一年里,安磊暗中帮了他很多,如果不是安磊通风报信,他坚持不到现在,可能早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你是说,他们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只是假装疏远?在演戏吗?”风平调整坐姿,正对着白杨。
“应该说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暗中保护彼此。”白杨长出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他们两个都是霸凌事件中的受害者。就像段文泽说的,他们就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孤儿,承受着全世界的冷漠,唯一的温暖就是想到还有彼此的时候。所以,安磊肯定做不出伤害段文泽的事,何况还牵扯了一条人命。”
“你跟段文泽聊了很多?”
“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的,就是我去他们学校的那天晚上。大概是看出我在怀疑安磊,为了消除我对安磊的怀疑,他说了很多他和安磊之间的事,他说如果不是王克龙的出现,他的初中生活将会是最完美的。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唯一庆幸地是安磊一直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到了最后,没有和之前的人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之前的人?是谁?”风平疑惑。
“也是一个被霸凌的中学生,因为受不了屈辱,最后服药自杀了。我记得第一次给安磊做笔录的时候,安磊也提到过这件事,他当时还在怪没有人去惩罚凶手。”因为印象深刻,白杨到现在还能记得安磊当时说过的话。
“他们说过那个被逼死的学生是谁吗?”风平问。
“没有。之前我也向实验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打探过了,他们都没有听说学校里发生过学生因霸凌而自杀的事,至少最近两三年是没有过的。”
“不是自己学校里的,那他们为什么要反复提到那个因霸凌自杀的学生呢?”
“可能是其他学校发生的事,只是他们刚好听说过。”
“逼死一个学生这么大的事,如果连安磊和段文泽都听说过,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呢?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呢?他们俩,又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呢?”风平缓了口气,侧脸望向窗外如漆的黑夜。
“我觉得,那个自杀的学生,很可能跟现在的案子有关。凶手杀害王明亨,用弓全人来献、祭,要祭奠的,或许就是那个自杀的学生。毒杀段红斌、溺死王明亨,也许都跟那个自杀的学生有关。”停顿良久,风平又补充道。
“你是说,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白杨问。
“你有没有发现,两起案子存在诸多的共同点。”
“共同点,是都跟安磊有关吗?”
“不止如此,两起案子的死者都保留了全尸,死亡方式均未伤及皮肉。”
“你是说,毒杀段红斌也是为了献、祭吗?”白杨眉心紧蹙,“不对啊,段红斌身上是有伤的,因为去跟王明亨理论,对方动了手,段红斌身上有大面积的淤青,而且脸上也有,虽然并不明显,但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段红斌身上的淤青凶手很难发现,至于脸上,就像你说的,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而且还有一点,两名死者,段红斌和王明亨,他们的儿子段文泽和王克龙,刚好就是校园霸凌事件中最主要的两方当事人,这定然不是巧合。”
“如果这两起案子都是因霸凌事件而起,那我们要从学校开始查吗?调查在霸凌事件中的其他当事人?”白杨想到了霸凌事件中的第三个主要参与者——安磊。
“先不着急,牵扯到在校的学生,需要向局里请示一下。对了,你刚才不是也说在银行有所收获么,到底是什么?”风平又问。
“最主要的发现就是安金武的账户亏损,这个刚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另外一个,是安磊名下的账户,每个月二十号都会有按时存进来的资金,虽然金额不大,每个月只有两千,但是已经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从安磊名下开设账户以来,从未间断,而且一直都是在自助机器上匿名存的。”白杨说着,从一沓银行资料中找出了安磊的银行卡流水单,递给风平。
“安磊?你怎么会想到查他的账户?”
“因为去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跟段文泽说他才往饭卡充了钱,但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钱是从哪来的呢?我怀疑他有另外的资金来源。”
“每个月两千,而且月月都不落,会不会是家里给的生活费?”风平仔细研究着手里的银行流水单。
“如果是家里给的生活费,直接用手机转账或者给现金就好,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去自助机器上匿名存入呢?而且我也问过银行,这些匿名存入的钱都是在同一台自助机上操作的,自助机位于西口区分行,距离安磊家足足四十几公里。家里给个生活费,没必要特意绕远!而且,每年的四月十八号,都会有一笔大额存入,也是在同一台自助机上操作的。”
“四月十八号,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我查过了,既不是安磊的生日,也不是他们家里人的生日,而且这个日期和段文泽也没什么关系。唯一的解释,或许是跟那个匿名存款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