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风平认为，庞桂德一人的证言不可全信，他的证言明显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辩解，至少，接连提到的几次车祸，庞桂德绝非只是执行者，更可能是策划者。很明显，他在故意干扰警方的调查方向。试想，一个对康谣忠心耿耿了多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反戈一击置康谣于死地呢？风平坚信，要想完全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先问过康谣和丁予恩。

为此，风平和白杨赶到了市中心医院。

中午一点刚过，按理说应该是午休时间，但两人并没有见到康谣。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康谣正在手术室抢救，而丁予恩，就在手术室门口，惶惶如蝼蚁。

康谣的管房护士告诉风平，康谣因突发性窒息导致呼吸衰竭，目前状况不容乐观，距死亡只一步之遥。

“突发性窒息，是因为中毒？”风平问。

“目前还不清楚窒息诱因，但康谣窒息前，病房里曾传出她和丁律师争吵的声音，两人似乎还动了手，摔了一些东西。”护士说着，推开了遍地狼藉的单人病房。

枕头被甩到了窗台上，窗台下还闪耀着亮晶晶的玻璃碴，食盒摔成两半，地上遍布饭菜的残渍。

“这还是康老夫人已经打扫过的，之前更乱，根本就下不去脚……”护士摇摇头。

“当时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一开始康老夫人也在，后来丁律师进去，康老夫人就很快出来了。紧接着，病房里就吵了起来，没过多久，护士站的呼叫铃就响了，我当时还说，这可千万别跟上次一样。”

“上次？”白杨问。

“就是宋先生被去世那一次，当时也是病房里先吵了几句，没多久就按响了呼叫铃，接着就……说实话，我们还挺怕这种事的……”

“那这又是一起被抓现行的谋杀。”白杨微微蹙眉。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丁予恩的处境的确与宋士孝死时俊青的处境极为相似，两人都是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第一嫌疑人，而且事发前病房内的争吵也侧面解释了犯罪动机。虽然表面上看嫁祸的痕迹明显，可要想证明嫌疑人的清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了，丁予恩来之前，还有别人进过康谣的病房吗？”白杨问护士。

“有，我和护士长给康女士拔针的时候，有一位姓陆的医生来过，好像是蒲宁正心疗养院的，跟我们护士长还是老朋友。”

“陆星桥？”

“对，就是他。”护士连连点头，“他送了个花篮过来，后来被康老夫人给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她嫌一篮子白菊不吉利。”

“陆星桥送了个白菊花的花篮来？”

“也不是全白，中间插了朵琼瑶。”护士苦笑。

白杨点点头，心说以前倒没发现，这位陆医生也有如此风趣的一面。

“你怎么看，觉得丁予恩是凶手吗？”护士走后，风平问白杨。

“凶手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明。之前宋士孝死的时候，原本用于救命的救心丸被换成了对心脏病人一击致命的补肾药，而且让药瓶上完美地留下了俊青的指纹，这说明此人精于算计，而且胆大心细。而这一次，病房里先是出现了丁予恩与康谣的冲突，紧接着康谣突发性窒息，如果这一次也是此人的计划，那简直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栽赃。”

“你认为宋士孝的死和康谣窒息都是同一凶手所为？”

“我总觉得，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尚未触及到。”白杨感慨。虽然根据庞桂德的证词和衣服上的血迹检验报告足以证明康谣自导自演了囚禁和放血的戏码，也从庞桂德处得知了黄教授车祸和宋士孝车祸的真相，但谋杀宋士孝的真凶仍无线索，十年前粮油店大火的真相也尚未揭开。白杨总觉得，查到康谣绝非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终点，而仅仅是剑指真凶的一个起点。

案子查到现在，整体的框架已经基本清晰。有人借宋俊青之手挑起事端，诱使宋士孝对康谣动手，而康谣事先得知详情，设计了一出诈死的戏码，并事后复仇，指使庞桂德制造了宋士孝车祸。后康谣诈死的阴谋败露，只能靠苦肉计来自圆其说，而宋士孝这边，有人趁乱出手要了他性命，并完美地嫁祸给宋俊青。现在，凶手又故技重施，设计谋杀康谣，并栽赃给丁予恩。自始至终，凶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宋士孝和康谣。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宋士孝和康谣共同的关系人入手来查找这位幕后真凶。”白杨提议。

“其实，要找宋士孝和康谣共同的仇人并不难，我们眼前就有现成的一位。”

“你说俊青？”

风平再次将宋俊青列为重要嫌疑人，白杨并不认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从犯罪动机和犯罪实施条件来看，宋俊青确实值得怀疑。宋俊青一直认为是宋士孝和康谣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对这二人恨之入骨，而且这两人狼狈为奸，还害得宋俊青在疗养院被关了八年，要说他半点怨言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宋俊青还有陆星桥和陈强这两位帮手，要完美地栽赃嫁祸，实际上并不难。

“一直以受害者自居的宋俊青，其实是在干扰我们的调查方向，以至于我们从未将他列为调查重点。”风平提醒白杨。

“但宋士孝的死，俊青是第一嫌疑人。”

“就因为如此，所以康谣的死，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而且，关于宋士孝的死，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凶手是宋俊青，根本就没有办法起诉他，如果不是宋书萍毁了李医生的证言，他早就自由了。现在，他是有嫌疑，可也用短期的嫌疑换来了日后的清白。你别忘了，从一开始寄录音给宋士孝，宋俊青就是打算看鹬蚌相争的，而这一系列的案件也都是由那份录音而起。另外，康谣诈死计被识破，那也是从陈强偷戒指引发的，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故意的成分，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如果这样说来，俊青才是这一系列案件幕后的操控者？

“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弄错了。”白杨摇摇头，突然一顿，“对了，康谣诈死被识破并不是陈强主导的，那明明是康家人自己提出的，怎么会跟俊青有关呢？殡仪馆当日，是康老太太先发现了戒指被盗继而大闹停尸房，而后也是康老太太发现了女尸并非康谣，这样看来，破坏康谣诈死计的应该是康老太太，而非俊青。”

“你就那么相信宋俊青？”风平沉下脸来。

“就事论事，宋士孝的死，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我相信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俊青真的有嫌疑，那丁予恩就是完全清白么，如果说这两起案子的凶手是他，也是说得通的。庞桂德不是一直在强调丁予恩对于康谣的价值更大吗？”

“动机呢？”

“谋杀宋士孝是为康谣报仇，对康谣下手是怕康谣牵连到自己。丁予恩一向消息灵通，也许他提前知道我们已经锁定了康谣。”

“丁予恩向来谨慎、圆滑，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而且，从目前并未掌握到丁予恩的犯罪证据，就算我们定了康谣的罪，丁予恩还是能安全脱身。”风平说着，抬手拉开窗帘，任阳光闯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