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要想弄清楚这一点，还得找一个当年的知情人。白杨立刻想到了康少卿，他记得康少卿说过，康谣母亲去世那一年，他还在上中学，对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

赶在审讯庞桂德前的空档，白杨拨通了康少卿的电话。康少卿对当年的事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康谣和康老汉回西岛办丧事，抬棺去火葬的时候，他还被家里派出去帮了忙，后来事情顺利办下来，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抬棺去火葬？尹兰秀不是死在外面而是死在西岛吗？”白杨问。

“老家的规矩落叶归根，是最后病危了送回西岛去世的，当天暴雨，海上风浪也大，听族长说是船靠了码头就已经咽气了，后来从码头着急往庞家营赶的时候又出了车祸，折腾到半夜才把人送到家。”

“出了车祸？肇事者是谁？”

“肇事者逃逸了，后来忙着丧事也没再追查。不过，那年月岛上有车的总共就那么几户，尹兰秀下葬后，康谣父女俩又另找人暗中查过，好像查到沙浪口的一户人家。”

“那你知道那家人的姓名吗？”

“名字记不住，但我记得那家人姓庞。”康少卿异常笃定。

——

该来的总会来，庞桂德一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也按照丁予恩之前交代的，一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甚至模拟过与风平的对话，仔细斟酌过自己面对风平时的每一句回答。

可现实总是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自己面对的是白杨，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眼睛像蓝天一样透亮。

庞桂德有点怕了。

“怎么风队长不在么，我更想让他来问我。”庞桂德看着白杨，强做镇定。

“风队长在看着我们，如果我有问的不到位的地方，他会提醒我的。”白杨冲庞桂德淡淡一笑。

“好，你问吧。但事先说明，我只承认无意撞了宋士孝肇事逃逸，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你放心，我不会问你不知道的问题。相反，一些你不知道的内容，我会根据我的调查给你做适当的补充，以便让你知道真相。”

“你说话的方式，还真是和宋俊青有点像，难怪你那么护着他。”庞桂德斜了斜嘴角。

“如果庄老师还活着，那护着俊青就会是她而不是我，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母亲的位置是谁都无法取代的。”白杨仔细盯着庞桂德，他之前一直在翻看骆城粮油店大火案的案卷，资料上显示宋士孝和康谣确实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白杨不禁怀疑骆城粮油店大火是康谣指使庞桂德所为，他以为提到庄老师的死，庞桂德会有所触动，可没想到庞桂德异常冷静，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庄老师的死，与他无关？白杨怔了怔。

“白警官是问完了么？”见白杨愣住，庞桂德主动开口，“你刚才提到的，与我无关。”

“没关系，接下来的事肯定与你密切相关，因为这事关康谣母亲尹兰秀之死。”

“尹秀兰的死，这跟我无关吧？”

“当然有关，尹兰秀死亡当天经历过一场车祸，而你就是当时肇事逃逸的一方。虽然事发当日康家并未追究，但事后还是查到了你身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和康谣走到了一起。”

“我承认当年的肇事者是我，但和康谣再次相遇是因为我来前海市找工作，而宋氏面粉厂刚好在招工，是宋士孝选了我而不是康谣。”

“别急着解释，我要说的重点不在于你和康谣何时相遇，而在于尹兰秀真正的死因，或者说是真正的死亡时间。尹兰秀不是在车祸中去世的，而是在西岛码头就已经咽气了，她是死在船上的，而不是死在车祸中。所以按照西岛的习俗，尹兰秀下葬的时候在墓底铺了风布和宝船。”白杨一顿，死死地盯着庞桂德的眼睛，可对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尹兰秀是死在船上而不是死在车祸中，你被骗了，康谣骗了你！”白杨再次强调。

“是吗？”庞桂德轻声反问，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你说的都是他已经知道的内容，立刻切换话题，不要铺垫，直接说赵念。”风平及时提醒白杨，他看得出出来，白杨之前提到的内容对庞桂德而言毫无新意。

白杨会意，当即岔开话题。

“爆炸案中的女死者叫赵念，27岁，前海大学法学博士，被一个男人蒙骗后跳海自杀，又被一个过路的男人救起，悉心照料，两个月后被他送进火场做了康谣的替罪羊。那个救人的男人就是你吧？”白杨突然提问，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机。

庞桂德没应声，只是愣愣看着白杨桌子上的那份资料，眼角微微颤动。

“赵念死前曾在笔记本上写下‘重生’两个字，我相信那是她对自己未来，或者是对你们两人未来的期许，可惜未来未至，她已经被你送进了鬼门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念总在画一朵黄色的小花，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庞桂德没应声，显然，他是想知道答案的，可又不想承认自己和赵念有关。

“算了，你现在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了。今天的调查结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白杨合上案卷，站起身来。

“是幸运吗？”庞桂德问，“黄色花代表幸运，我之前从网上查到的。”

“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知道正确答案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害死了。”

“不是我！”庞桂德当即反驳。

“是康谣？”白杨随即追问，但对方却并不想再回答，绝望地将脑袋埋进了怀里。

“害死赵念的不是你，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害她，对吗？”白杨换了一种问法。

“这重要吗？”

“当然，对她来说，很重要。”

庞桂德终于开口了，他承认，借用他的名义骗赵念去面粉厂的是康谣，而指使他制造宋士孝车祸的也是康谣，就连八年前为宋俊青做最后诊断的那位黄教授的车祸也是康谣指使他制造的，只是他原本只是想按照康谣的指示吓唬一下对方，却没想到对方刹车意外失灵，直接撞向路边的水泥石墩当场丧命。后来他得知，康谣一早就派人对黄教授的车动了手脚，所以当日黄教授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康谣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但白杨从庞桂德提供的信息中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当时黄教授的车不是撞向水泥石墩而是撞向庞桂德，那结果会怎样？白杨总觉得，当年黄教授的车祸，康谣要除掉的也许并不止黄教授一人。白杨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庞桂德，庞桂德并不意外，他告诉白杨，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原本就不是康谣所看重的人，康谣最重要的搭档是丁予恩，丁予恩在前海市政商两界人脉颇丰，其价值远远不是旁人可相提并论的，康谣的所有计划几乎都是跟丁予恩暗中策划，就连康谣诈死也是丁予恩出的主意，丁予恩甚至让康谣将计就计，在面粉厂仓库事先布置了多个易爆装置，以确保面粉厂的爆炸效果，以免留下可疑痕迹。

可为什么非得要康谣诈死呢？白杨想不通。既然已经得知宋士孝的计划，完全可以拆穿他，或者直接除掉他。如此大费周章，不计一切代价来制造康谣诈死的假象，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