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见他们，我可以帮你拒绝。”

“周院长会为难的。”

“没关系，周院长那边我去解释，反正你现在的监护人是我。”陆星桥态度坚决。

“不。陆医生，我不想再躲着了，我躲了太久，也累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太为难我，毕竟我还是个病人，说的话是否可信都得另说。”

“本以为康谣死了，你就不用住在这里了，没想到情况会越来越复杂。早知道会这样，几年前我就该带你走，离开前海。”陆星桥眉心紧蹙，七年前的画面，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时候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实习医生，而宋俊青是他全权负责的第一个病人——一个刚满十岁，被继母控诉为具有严重暴力倾向的沉默少年。陆星桥曾不止一次想要带少年逃离这个囚笼，可每次又止步于疗养院门前，看似轻易的一步终究没能跨出。

“你知道，事情没做完，我是不会离开的，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宋俊青看着窗外的孤山，目光凌厉。

“那等一下丨警丨察来了，你会告诉他们实情吗？”

“我不知道……或者，就算我说了实情，听的人也未必会相信，就像当年那个判定我是精神病的医生一样。”宋俊青苦笑，“其实也该谢谢那个医生，如果不是他给康谣推荐了蒲宁正心，也许我会被送去更远的地方，也许会成为真正的精神病人，甚至失去做精神病人的机会，也许……”

“没事了，那些都不会发生的，现在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会再有人来害你了。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陆星桥打断宋俊青，上前轻拍着他的肩膀。

“可我早该想到宋士孝不是康谣的对手，只是没想到宋士孝如此不堪一击，他没我想得那么聪明。”宋俊青懊恼道，“昨天我还在想，是不是我选错了选项，应该先认准康谣的。”

“不，你的选项没错。一场大火，宋士孝想要故技重施，康谣当然会有所察觉。可反过来想想，若是康谣先对宋士孝动手，那宋士孝还有还手的余地吗？康谣这人做事滴水不漏，要比宋士孝奸险百倍，我们要对付她，并不容易。”

“我们？”宋俊青转过脸来看着陆星桥，“陆医生，不是我们，不是我们要对付她，而是我要对付他，整件事你都不知情，也从未参与。”

“俊青——”

“陆星桥，我不想因为我，毁了你的生活。”宋俊青眼眶微红，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悔恨万分，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陆星桥。陆星桥不止一次劝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可他自己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终究义无反顾地走上茫茫夜路，甚至有意无意地，将陆星桥也拉进了自己的歧途中。

“陆星桥，我说真的，你必须记住，这些事与你无关。”宋俊青再次重申立场。

“在我心里，我们本来就是绑在一起的，一家人。”陆星桥按住宋俊青的肩膀，突然一笑，“别忘了，陆宵禾还等着你娶她呢。”

宋俊青一愣，面色绯红。

“怎么，你移情别恋不喜欢她了？”陆星桥打趣道，“不喜欢就直说，别让我妹妹白白等你。”

“她小学都没毕业，谁等谁啊。”宋俊青推开陆星桥，笑出眼泪。

——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白杨和风平到疗养院门口时，院方派了一位副院长出来迎接。副院长是个端庄得体的中年女人，举止间不时透漏出女医生所固有的干练。

“欢迎二位到来，我是负责接待二位的，二位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会在尊重病人的前提下，尽量配合。”不等风平和白杨开口，女院长先声夺人。

“是周院长吧，麻烦您了。”风平与对方握手寒暄。

“其实就算你们不来，宋俊青也打算去医院看望宋士孝，昨天我才给他批了假条。”

“他可以自行出入疗养院？”

“对于非暴力型病人，只要有人陪同，符合相关手续，是可以暂时性外出的。何况……何况他治疗了七年，病情早就稳定了。”

“七年，您是说俊青七年前就被送进来了？”白杨心下一紧。七年前俊青不过十岁上下，白杨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面对疗养院这白森森的恐怖的，他更想象不出这七年间，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俊青是如何度过的。自始至终，他都不相信宋俊青有病。

“宋俊青算是在我们疗养院住得比较久的病人了，七年前他来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都已经成年了。”女院长停住脚步，转过脸来看着白杨。

“那您刚才说他可以外出，这意思他痊愈了？”

“稳定了，他目前的状态恨稳定。”女院长回答得十分谨慎。

“他还有过不稳定的时候？”

“当然，他毁掉过一个生命。”女院长神情异常严肃，“不然，他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七年之久。”

杀人前科？精神病？

“不可能。”白杨将脑海中仅剩下的三个字脱口而出，他不相信宋俊青有病，更不相信宋俊青会杀人，在白杨的印象中，俊青还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紧贴着墙边睡觉的男孩，还是那个睡梦中叫着哥哥，紧抓住自己的袖口不放的邻家弟弟。

“白杨。”见白杨情绪激动，风平拉住了白杨的胳膊。

“风队，我想单独见见俊青。”白杨恳求。

白杨没想到风平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更没想到女院长竟然也同意单独见面。

在护士的引导下，白杨来到了疗养院后墙边的一栋老式住院楼，三楼走廊尽头，紧挨着逃生楼梯的327号病房。

“进去吧，他就在里面。”护士冲白杨暖然一笑。

白杨低头看了一眼光亮的门把手，情绪稍缓，心说这里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恐怖，至少进入病房前还不需要过铁门、开铜锁，左右武装警戒。

“这里不是重症病区，俊青也不是暴力型病人，327病房平常都不上锁的，敲门进去就可以了。”护士看出了白杨的心思。

“好，谢谢。”白杨尴尬地笑了笑，心说自己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一番寒暄，眼看着护士走远，白杨深呼吸平复了心情，这才叩响327的房门。

“咚，咚咚……”

“门没锁，请进。”病房内传出少年特有的温暖的声音。

无论如何去想，白杨都无法将这声音和当年的小俊青联系到一起。但他也暗暗庆幸，俊青果然长成了一个温暖的少年，这和自己的期许一样。

“你好，你是——”

就在白杨心中暗喜的时候，病房门从内打开，白杨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久久悬心的邻家弟弟，一个如他所愿的清朗少年。

“俊青。”白杨嘴角微扬。

“哥，是你……”宋俊青瞬间怔住。早知道丨警丨察要来，他本是准备好了一副清冷面孔来面对询问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白杨，那个自己记忆中的避风港。

“俊青，好久不见。”白杨上前一步，狠狠抱住了宋俊青。这是在老白死后，他第一次重新感受到家人的存在。

“哥，真的是你……我们又见面了。”宋俊青眼眶失控，往日画面复现眼前，他似乎又找回了小时候跑去白家睡觉的那种心安，似乎又找回了脚下坚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