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您说您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王帅正给一名目击者对笔录。

h城的这个季节热死人，王帅能感觉到汗顺着脖子流到腹肌上，稍微卡顿一下，就变成了凉凉的。他用手顺了一把脖颈，一手黏糊，他把笔换个手，在裤子上擦擦。

“对的对的，我老伴儿让我下楼去块豆腐，拎着豆腐我走到那，就那，你看，距离多近啊，我就听砰一声响，我当时还寻思，这是高空抛物扔了个啥啊，抬头就往天上看，我也傻，都听见动静了，那肯定是掉地上了，这时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仔细瞅瞅还是个孩子。啧啧，别提多惨了，很多地方都摔酥了，哎。”

“后来您一直在现场？”

“一直在，120来了我也在，110来了我也在，一直到尸体给拉走了，我才回家的。”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了，脉搏呼吸都没有，就我的经验，一般这么高跳下来的，存活率基本没有。”回复的是120急救医生。

“当时您的初步判断死因是什么？”于常在询问当时救护人员。

“我怀疑是颅脑损伤，因为死者是后脑勺着地，你们也知道，后脑勺是人骨头里最脆弱的地方，从这么高掉下来，死者的后脑勺几乎平了，至于她的脏器损伤或者详细的致死原因，这得看你们法医了。”

“那小姑娘啊，就住我们单元，有时候坐电梯遇着，小姑娘都叔叔阿姨嘴挺甜。个子挺高的，现在孩子们都长得快，得有一米六三四，刚上初一呐。她父母啊，人也挺好的，见面也都客客气气打招呼，一家人安安静静，也没见吵架什么的，都是正经人，就这一个孩子，哎呦，两口子可怎么办。”

“这孩子平时有同学什么的来找她玩吗？”

“玩儿？哎呦，您太不了解学生了吧？现在的孩子哪有功夫玩啊，上完这个班儿上那个班儿的，估计啊，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哎，小孩子也不容易啊…啧啧。”

田雨个头不高，挺敦实个汉子，迈着四平八稳的八字步，在小区里有一副地主般的自信，朱雀园所在的派出所，属于市区比较大的所之一，据说这里的一把手安排都要上丨党丨委会讨论，可见，田雨也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谢队长，要不要到21楼当事人家里去看看？”田雨问。

“等会吧，让物业的赵经理先回吧。”

赵经理一听，皱了皱眉，表情略有点遗憾，他其实不太想走，小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都巴不得自己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刚才这段，赵经理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回办公室吹，现在丨警丨察把自己支走了。

21楼，孙佳玉家。

开门的女人神色憔悴，谢大雷以为是当事人，田雨却轻车熟路地介绍，这是孩子的小姨。

孙家是三室一厅，很普通的家庭装饰，客厅的背景墙上挂着几幅画，挺抽象。谢大雷几个人在客厅稍坐了一分钟，孙佳玉的妈妈从卧室出来了。

神色看上去比孙佳玉的小姨更憔悴。

“还想请您回忆下孙佳玉出事前，有没有什么你们觉得反常的地方？”田雨到底和孙家打过几次交道。

“你们不是都问过了？”孙佳玉的小姨说。

“对于自杀你们有这么多的怀疑，所以我们警方启动了再次调查，这位是我们刑警支队的谢支队长，还请你们配合调查。”

“我们佳玉啊，又乖又听话，学习也不差，怎么就想不开呢，怎么会呢。”孙佳玉的妈妈叫邓玉淼，皮肤有点黯淡，此时说话有点神经质，长头发一看就是多日未打理，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

这一幕让谢大雷一下子想起课本里重复那几句话的祥林嫂。

7、

谢大雷慢慢转过脸来，昨天分局法医提供的那份验尸报告上，因为当时没有进行解剖，只是进行了体表检查，几条简单地描述中一条就是这个血管瘤。

谢大雷扒拉开一把椅子，从王帅手里接过手机，翻着微博上那条评论，和王帅描述的几乎一个字不差。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女孩穿裙子，也不大会被外人看到这个位置。

裙子？

谢大雷脑袋里闪过一个细节：大热的天，孙佳玉自杀时，可穿的是一条校服裤子。为什么呢？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大于子查这个人的身份了吗？”

“这是一条国外的评论。”

“国外？”谢大雷摸摸早晨刚刮的胡茬，眉头皱成个大疙瘩。

“对，一早我们发现后，就已经排查了一遍。我们试图和这个网友联系，没有成。”

“招呼大家，先开个例会。”趁着王帅出去喊人的功夫，谢大雷在纸上列了个表，孙佳玉、男朋友，家属不知情，老师不知情，同学不知情？

在最后一个不知情上，谢大雷打了个问号。

早会。

谢大雷听完来自学校、同学、邻居、目击者所有的情况汇报后，把视线转向于常。

于常非常上道，马上咳嗽一下，“正想跟您汇报呢，受害人的手机，恢复了七八成，正在和腾讯公司沟通，想拿到孙佳玉的聊天记录，在通话记录和短信当中，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有她的频率较高联系人吗？”

“有，她同学吴洁和刘畅畅。”

“王帅，你和大于子去做一下这俩人的笔录，多了解下孙佳玉的日常表现，对于她有没有校外人际关系这一点要格外注意。对了，注意方式啊，都是学生，又是未成年，家长和老师至少有一方在场。”说完，谢大雷伸出粗糙的大手，邀请了一下冯明亮，“走吧老伙计，咱俩啊，还得去趟孙家。”

齐亮亮急了，“老大，我呢，我今天的任务是？”

谢大雷笑了，“没活儿干难受啊？没让你闲着，你去老崔那跑一趟，拿着前期分局的尸表检查报告，请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就完了？”齐亮亮觉得这也就是几分钟的活儿。

“闲少啊？”谢大雷逗他。

“家属一直没提解剖，这个事儿也能理解，毕竟孩子还小。如果我们没有立刑事案件，就不能要求解剖，除非家属同意。”谢大雷把话点到这，齐亮亮立马明白了，“我走了老大。”

谢大雷笑呵呵看着这家伙，居然连蹦带跳。

冯明亮拍打着本子站起来，“哎，什么人带什么兵，看这一队，就没一个稳重点的。”

“怎么说话呢老冯？我不稳重吗？就我这吨位？哎，你回来，你说清楚…”谢大雷在后面连喊带吆喝。

二中初2年级办公室，涂老师把同事叫出来之后，腾空了整间办公室，自己作为监护人，和警方一起等学生，先进来的是吴洁。

小姑娘穿着一身松垮垮的校服，扎着个马尾，长得不算白，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胶原蛋白，也有一点和这个年纪相称的中二感。一进屋，就像平时学生该有的进老师办公室的心虚和紧张，整个人看起来比较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