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被他扔到一边的烟头,有些责备地问他:“你怎么又抽烟了?”
刘尚昂没回我,只是问:“你和那个阴什么师聊得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这家伙满嘴跑火车,一具实话没有。还吆喝着要请我去倭国讲学,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刘尚昂咧嘴笑了:“那家伙是叫芦屋仓镰来着吧?”
见我点了点头,刘尚昂接着说道:“刚才我让老包查了他一下,在阴阳师这个行当里,还真有这么个人,而且名气似乎还很大。他四年前来了中国,曾和赶尸人一脉有过冲突,那个马神婆叫马国华,是抗日的时候留在云南一代的弃婴,后来被湘西老司收养,她之所以会一些赶尸人一脉的东西,大概就是从老司那里偷学来的。而且这个马晓华从几十年前就和阴阳师有往来,尤其是倭国人刚投降那两年,她和阴阳师的联络显得异常紧密。”
听刘尚昂这说话,这个姓马的神婆,弄不好是个倭国特务啊。
我全程不说话,一直盯着刘尚昂。
刘尚昂说完之后,还和我对视了一小会,可他没坚持几秒钟就有点怂了,怯怯地问我:“道哥,你怎么这样看我,怪瘆人的。”
我挑了挑眉毛:“瘆人?不久看你两眼,你至于这么埋汰我?”
刘尚昂说:“不是,你这眼神吧,和柴爷爷一模一样的,快起来真的特别瘆人。我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你现在和你师父越来越像了,我不是说长相,我说气质,你们俩看人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我立即将他打断:“别跟我闲扯,现在是不是只有梁厚载一个人在收集邪尸,你跑到这偷滑来了?”
“可不能这么说啊,”刘尚昂反驳道:“你这样说,显得我怪没义气似的。我这不是,帮着你调查那个阴阳师来着吗,怎么能是偷懒呢。”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绕过他,朝着村子里面走了。
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我刻意转过头,朝村东的土山的看了一眼,远远就看到芦屋仓镰正站在宅子门口,似乎也在远远望着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他有问题。
我和刘尚昂来到村里的时候,才发现此时正在挖掘邪尸的,除了梁厚载还有几个身子壮实的村民,这些村民将土壤挖开,直接伸手,将一具具紫僵拖出地面,完全没有怯意。
想想也是,这些村民在村子里活了这么多年,天天晚上都有游尸出来逛游,见多了,也就不怕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村子也实在是偏僻,外面的人进不来,村里闹僵尸的传闻,也不容易传出去。
哦,对了,在这些村民眼里,村里闹得不是僵尸,而是喜神。
有几个村民经常在游尸出现的时候趴在窗户上观望,早就记下了紫僵的每一个洞穴的位置。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我们赶在天色阴下来之前将所有紫僵全都挖了出来。
梁厚载指挥着村民将这些紫僵全都堆在了村外的黄土沟里,我在沟壑附近的山上踩了一套罡步,在这之后,沟壑中的尸臭就变成了腐臭,刺鼻的味道顿时覆盖了大半个村子。
而在我们处理这些僵尸的时候,我留意到,芦屋仓镰一直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我们。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正午时分,太阳刚刚升到的一天中的最高点,不久之后就有一大片阴云飘到了村子上方,几滴雨点落地之后,一场瓢泼大雨顿时笼罩了整个黄土坡。
在下雨之前,我和梁厚载赶着驴车,把杉木棺材运回了张老汉家。
刚一进院门,张老汉就指着棺材上的七星海棠问我:“好好的棺材,咋给划拉成这个样了?”
我没好意思接话。
因为下雨的缘故,中午张老汉家就没开火,老两口拿出了之前存下的一些饼子,和我们一起,就着自己腌的咸菜简单凑合了一下。
连着一天多喝着这里井水,习惯了以后,水中的酸味消失了,反倒多了一丝甘甜。
吃过饭,我们三个就搬了马扎,坐在屋门口望着漫天大雨发呆,张老汉切了西瓜,十几个鲜红带着翠绿的瓜瓣就放在我们身旁的矮桌上。
我一直开着天眼,用力感知着村子附近的炁场,试图探寻一下附近还有没有阴气和尸气。
还好,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村子周边的邪炁场都散了,在大雨的冲刷下,连蔓延了半个村子的腐臭都快速被冲淡,如今几乎彻底消失。
这时候,旁边有人戳了我一下,我转头看去,就看见刘尚昂递过来一片瓜瓣。
刚吃过饭,我没什么胃口,就冲刘尚昂摇了摇头。
梁厚载就在一旁问我:“想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我觉得那个阴阳师有问题。”
梁厚载点了点头:“嗯,他确实有问题,之前刘尚昂不是让你包师兄调查过了吗?”
我朝着村子东侧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关键问题是,他千里迢迢跑到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梁厚载笑了笑,说:“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不过这家伙没什么本事,翻不了天。呵呵,今天在老宅的时候,他还现一现身手,我做法事的时候他在驱魔,就是用弓箭朝那具邪尸身上射,当时他凝练出了念力,就他那念力……只能说是有点念力,完全无法具化成形。你现在可以打开棺材看看,邪尸的腰上还有两个箭孔呢。”
念力没有具象化吗?这么说来,那个阴阳师确实没什么本事了。
毕竟念力这东西,是做不得假的。
我点了点头,之后就继续望着大雨出神。
梁厚载又笑着问我:“我看,你不只是为阴阳师的事发愁吧?”
我说:“你难道不觉得,这地方,其实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养尸地?毕竟邪尸的数量如此巨大,肯定是人为将它们聚集在一起的。”
梁厚载笑得更灿烂了:“这种事,大眼一看就能想得到吧。哎,道哥,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正为罗菲的事发愁呢?这两天仙儿没把你怎么着吧?”
他刚才开口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他要说这件事,我索性就当做听不见,只是望着雨,不理会他。
梁厚载大概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我的回应,说了声“无聊”,就拉着刘尚昂走了。
最近这段日子,刘尚昂似乎变得安静了,其实不是,他这段时间弄了一个GBA,没事就在那打游戏,根本没功夫理我们。有时候我也想借过来玩一下,可刘尚昂拿那东西当宝贝一样,谁也不让碰。
他们两个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发起了呆。
起初雨水落在黄土地上的时候,常年干燥的土地也曾被这些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惊动,扬起小捧的尘,可当雨势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地面很快就湿透了,此时土地的吸水力已经无法消化越来越多的雨水,地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连同原本淡黄色的大地也变成了浓郁的深棕色。
黄色的是土,棕色的,就是泥潭。
此时的院子里除了满地的泥巴,还有被雨水冲刷的无比洁净的石磨,在雨中泛着一层油光的篱笆,可在我眼中,却只有深棕色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