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卯酒,古人在清晨喝酒的俗称,湖广等地又叫“早酒”,卯时为早上五点—七点钟,从宋代开始,社会经济和餐饮业有了巨大飞跃发展,喜欢饮酒作乐和凌晨工作的官员、工匠和市民,形成了早餐时喝酒消遣、解乏和过瘾的风俗。
现在山东南部、江苏、湖北等地依然保持有这种古老的饮酒习惯,有时候在凌晨四点钟就开始喝酒了。
故事里无名女尸裹脚布里发现的宝石样图。
清末民初老照片里的三寸金莲
好嘛,这下子天津卫可热闹了,甭说别的,自打杨厅长上任,多年以来第一次发出如此急如星火的命令,他是津门警界的神仙一把抓,大权在握,又有北洋军界的背景,谁敢不从?老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间津门警方都知道,杨厅长从去年破了那件悍夫通**害妻子女儿一案,此次又亲自抓了津门数十年不遇的离奇碎尸案件,都个顶个精神抖擞,大展威风,巡警、刑警、户籍警、水警,连唯一的骑警队都缇骑四出,八方搜寻,真是声势浩大,不同凡响。
如此大张旗鼓,杨厅长还是担心不易查清,又仗着偌大脸面,通告津门江湖各大帮派,暗地里秘密查访搜寻线索,凡提供线索者重金酬谢。他是坐地虎,津门绿林道上谁敢不给面子?一时间,天津卫的黑白两道、公私两面纷纷出动,搅得地面上一日三惊,鸡犬不安,连小贼小偷们也吓得不敢在此作案,都退避三舍而逃。
众人忙活了足有一个多月,津门治安大好,虽说不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连各国洋人都纷纷称赞杨厅长和民国警方的魄力和能力,这也算搂草打兔子,顺手得了嘉誉。然而如此大费周章,案情线索竟然丁点没有。
十一
从警方搜索访查失踪人口来说,还真叫陈处长说对了,津门地广人多,本地住户就在八十万以上,加上流动人口,超过百万,不单是遗老遗少豪门大户洋人买办,就是本地常住的老少爷们,家里也有走丢人口的事,不到半个月,就送上来一千多失踪案子,累得各分局焦头烂额,细察跟本案丝毫无关,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些竟是有人凑热闹报的假案。
悬赏通告一发,无数凑趣儿瞧热闹、贪图便宜的老少爷们纷纷来说线索,真是七嘴八舌群魔乱舞,说的线索真真假假玄玄乎乎,没一个靠谱的,白费了许多工夫。
而本就被舆论和各界压力逼得火急火燎的市府老爷们,也被杨厅长这番折腾闹得无法收场,帮不上啥忙也不敢得罪他,只得连发文书,命他尽快破案。可津门的新闻界本就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大报还好,无数的小报见此可算得了生意经,见天发布风言风语的流言故事,什么水鬼吃人啦,恶鬼附体啦,怨鬼报仇啦,种种谣传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连南市街面上说书唱戏的也把此案编成了评书唱词,吸引听众,老少爷们纷纷捧场,乐此不疲。弄得津门记者会时,各大报社记者纷纷质疑质询,怼的几位警方老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饶是这么着沸反盈天,杨厅长依旧稳坐丨警丨察厅,直到七月上旬,水警队终于在金钟桥一带水面,发现了一个紫红包袱,里头赫然是一条右臂,尸块的右手跟早已发现的左手一般无二,五指尖尖,食指还戴着一枚玻璃翠的赤金大戒指!
直到七月下旬,杨厅长也坐不住了,因为黑道江湖各位头领传来信息,城内城外,连天津卫四周上百里都扫寻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些请来的金店、珠宝行的掌柜,战战兢兢看了物证,都哑口无言,不得要领。都说这种赤金指环和玻璃翠的戒指,天津卫上到豪门大户、遗老遗少、洋人买办,下到有俩糟钱的暴发户、老鸨子、青楼**,谁手上也有个俩仨的,单凭这些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至于那颗奇怪的宝石,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过了中秋节,连神通广大还想再破奇案的杨厅长也没了招儿,看看折腾了三个来月,只得下令暂缓处理,各处分局终于纷纷偃旗息鼓,大松了口气。
可津门这头刚消停不久,京师内务总长打来电话,把他好一顿训斥,虽都是北洋出身不至于大骂,可总长说了,这刚换了大总统才一年多,天津又在京畿附近,万国洋人常驻之处,闹出此等凶残离奇大案,风言风语早传到了北京城。徐大总统是北洋元勋,温和慈悲,祖籍在津门,发生此案甚觉脸上无光,又有不少天津籍的大佬将领纷纷找他老人家说话,都说津门治安如此败坏,十分可虑,曹大帅还亲自给徐大总统打来电话,声明津门凶案哄传京畿,人心惶惶,可见主持大局者无能,实在破不了案子,要推荐自己手下将领换掉杨厅长!
总长在电话里还谆谆告诫,事关公事和北洋老兄弟们的私情,徐大总统看在前袁大总统面上,不忍加罪杨厅长,便派人给内务部传了几次话,要他务必尽快破案,抓获真凶,以平民怨、息谣言、慰亡者,如有再拖延,恐怕徐大总统也不好说话了…
放下电话,杨厅长当天就急得起了一嘴燎泡,甭看津门这些台上台下的奈何不了他,可北京城里那些老上司是真龙真虎,万一惹怒了那些大佬,甭说自己的官位不保,就是这些年私下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他娘的!这个曹三傻子,大字不识几个,带兵都稀里糊涂,还他妈惦记上我了!”杨厅长气呼呼喝了半杯凉茶,脑门上青筋砰砰直跳。骂归骂,曹大帅可得罪不起,人家自打小站练兵就是袁宫保手下的嫡系,如今手握十万大军,身为直隶督军又在京城中枢帮办军政大事,北洋朝廷一大半都是他的嫡系,半个华北又在他掌控之下,除了老段的皖系,谁也不敢跟他抗衡,如今万一马失前蹄,可怎么了局呢?
杨厅长无法,又是开会又是派人调查,半个多月过去,还是一点线索没有,总长传来的话一次比一次严厉。直到八月初,杨厅长叫来了陈处长,俩人喝了半天闷酒,警卫杨小宝在一旁伺候,专给两位上司布菜斟酒。
“我说陈二瘸子,我看这回,咱爷们要崴泥啊。”杨厅长烦躁地挥挥手:“小宝,你也坐下,跟了我十多年,成天杵在那儿干啥!陪我们喝一杯!”
陈处长苦着脸说:“厅长,您别说这话啊,兄弟们都是跟您水里来火里去多年滚过来的,您若是没了心气儿,兄弟们还咋活呀?”
“不是没心气!你说,咱爷们容易嘛,好容易在天津卫得意了这些年,让个破案子给闹得灰头土脸!当年属下的兄弟们一多半都跟我转入了丨警丨察队,我要是玩完,大家伙…”
“不能够!”杨小宝一边给俩人斟酒,一边自己斟满一杯,陪笑道:“表叔,日常我不敢这么叫您,您想,天津卫谁敢不给您面子?就是京城,恐怕也不敢随便叫您下来呢。”
“哦?”陈处长莫名其妙看看他,杨厅长笑道:“你个毛孩子懂个屁!毛还没长全呢,就敢说这个?罚你一杯!”
杨小宝仰脖喝了,舔舔嘴笑道:“表叔,我跟您这些年,看也看会了。您想,您在津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哪一位北洋大佬在咱天津没有别墅私邸,这些年您都照管的好,他们无论前台幕后,遮风挡雨的还不是您?”
“嗯!这话我爱听。”杨厅长感慨道:“虽说老子喜欢个小脚娘们,吃喝玩乐都有,可现而今这些台面上的老爷大人,哪个不爱这些?你接着说。”
“是!再有,这案子虽然难破,咱们这儿没主意,没线索,保不定别处有啊!您老常说天津卫藏龙卧虎,那北京城更是藏龙卧虎之地!按我的糊涂心思,眼下您老想想,该请哪路神仙来助阵,二则,也该去京城那些大人府里走动走动,垫个话,也算早有准备。三嘛…”
“你是说,还有洋人?!”杨厅长目光炯炯,得意笑了。
“表叔圣明!”杨小宝乐呵呵说:“现在谁敢不听洋人的话?曹大帅?吴大帅?段总长?就连他们打仗的家什和钱粮,不都是洋人给的?咱天津卫别的没有,洋人有的是,各国领事、顾问、专使到处都是,咱实在破不了案,腾挪不开,到了褃节儿上…”
“好小子!”杨厅长仰头大笑:“哈哈哈,老子没白疼你!嗯,这当官当的,脑袋都他妈糊涂了!洋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该用他们还得用!陈二瘸子,我这表侄儿咋样?”
“表少爷智谋过人啊哈哈哈,厅长,那咱们照方抓药?”
“别急,这事儿等我琢磨琢磨,咱北洋在京城有的是能人,龙虎请不动,他们也不是这路人,我想得从另外着手。”杨厅长似乎喝醉了,叼着烟斜靠在大沙发上半闭了眼,香烟袅袅,陈处长和杨小宝都不敢打扰,眼瞅着烟灰都烧成一大截了,杨厅长猛然一拍大腿,睁眼大叫:“哎妈呀!我怎么把他忘了!陈二瘸子,你赶紧去市里有名的铺户,把咱津门有名的点心饽饽多买些,包好看了带回来!”
“是!”陈处长匆匆离去。杨厅长又取出几个折子和一张纸片交给杨小宝,压低声说:“你去盐业银行,从这几个折子里各取一万,存进这几个户头,记住别叫人瞅见!”
“是喽!”
“办完了这事,拿回执来我看。再打电话定两张火车票,咱们明儿一早,直奔京城。”
杨小宝一愣:“奔京城?去那些大人府里走动走动?”
杨厅长微微神秘笑道:“傻孩子,咱去请神仙来助阵啊!别啰嗦,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