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庄士敦,苏格兰人,精通中国古老文化和各类宗教,喜爱和醉心于老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和深入研究,融汇贯通,是当时有名的“中国通”,民国初年,受聘为末代皇帝溥仪的英文老师,以清朝遗老自居,对溥仪的成长和文化、思想影响很大。作品有《紫禁城的黄昏》、《儒家与近代中国》
身穿清廷赏赐“带嗉貂褂”,一副遗老打扮的庄士敦。
吴清远倒吸口冷气,他虽喜好阅览通读佛道内典,却并不迷信此类,以往也常给亲友解释灵签,只当做游戏消遣。哪知今日见了此签,想到前田利为的生平来历,顿时触动心事,呆住了。周公子也颇好此道,取过来看了片刻笑道:“既然是上上大吉的签,无非是好上加好。请前田侯爷不必在意。”
吴清远心里细琢磨诗意,无论如何也不是“上上大吉”,而是隐晦凶祸。但离别之际,人家一片虔心请自己解释,也不好乱说祸福,沉吟片刻淡然说:“看来这是中平签,你回复前田先生,就说我的话: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前田先生身为贵胄,吉人天相,只要顺天知命,安然生活便好。今后凡有战事兵火之事,切不可参与,更不可远行。这样就能长保富贵,不必再问前程了。”,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山中听他说的语焉不详又顺理成章,事关世家侯爵,也不敢再细问,便连连道谢,上了火车。
火车风驰电掣而去,周公子轻松笑道:“可把这位清高傲慢的侯爷对付走了,他抽的那签子啥意思?我看他以后还得升官吧?反正跟咱没关系!贤弟,咱们也能乐呵乐呵喽。”。
吴清远摇头轻叹:“此人后事不佳,不过跟咱确实没关系。只不过,老兄,咱那唐经已然显露于世,恐怕后头还有大麻烦呢!”
“麻烦?咱又不卖,连前田利为都叫你折服了。别人怕什么?”周公子笑道:“你藏好了就得,反正他们不能明抢吧?走兄弟,我请你喝酒去!”,他兴致颇高,拉着心事重重的吴清远喝酒欢聚去了。此后半年多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因吴清远切磋古物胜了前田,在古玩行的名气陡然大涨,加之他的那卷杨贵妃亲书唐经是旷世奇珍,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古玩行家络绎不绝,格古堂的生意也更加红火。
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年年底,不知是有人故意放火加害还是小伙计不戒灯火,夜半时分格古堂竟起了一场冲天大火!即便邻居铺子和本店伙计警醒,还是被熊熊烈焰烧得房倒屋塌,第二天匆匆赶来的周公子和吴清远一看,双双瘫在地下,浓烟尚未熄灭,半生辛苦经营的格古堂大半化为乌有,被伙计和邻居们抢出来的古籍善本、古董珍玩在残垣断壁间摆了密密麻麻一地,烧毁的更是不计其数。
经过点察,铺子里陈设的古物奇珍和善本书画,十去六七,剩下的这些也不够再立生意,损失至少在十几万大洋上下,接信赶来的梁老掌柜握着周、吴二人的双手老泪纵横,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场大火烧得奇怪,两位可要多加小心呐!”。
周公子嚷嚷着去警局报an,吴清远默默无语,心中有数,谢过了救火的众位,叫伙计们把剩余的古董搬到周公子府上存好,跟着欲哭无泪的周公子去警局。
这当儿正是北洋末期,大大小小的官员被北伐军攻势吓得一夜数惊,官心惶惶,哪有工夫管这些闲事?葫芦提调查了一番,和了几番稀泥,也就不了了之。正当周公子天天拉着吴清远长吁短叹,山中有志忽然上了门。
山中鞠躬笑道:“很是不幸!我代表山中商社全体同仁,给二位先生问安了。这么多年辛苦,格古堂在琉璃厂也名声在外,如今落到这步,两位不知有什么打算?”
周公子唉声叹气不已,吴清远沉静看了他片刻,问:“山中先生,此次前来必然有好主意吧?”
“这、这个…”山中呵呵笑了几声说:“不知上次欣赏的那卷大唐杨贵妃写经在不在?”
“在如何?不在又如何?”吴清远反问。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那卷珍贵的唐经也被毁于大火,实在可惜!如果还在,两位不如把它高价出售,得了钱再重整旗鼓,恢复格古堂的生意,岂不是好事?我作为两位的朋友,一定鼎力相助,价钱由二位定!”
周公子勃然变色:“原来山中先生是来趁火打劫的?”。“不不不!这在贵国古话,叫雪中送炭吧?呵呵,或许吴先生和周公子舍不得?那就当我没说!”山中匆匆离去。
周公子跳脚大骂了一通,吴清远却不急不躁,半晌才说:“老兄,我看那唐经留不住了!”
“什么?!贤弟,你是说把它卖了?你忘了当年怎么信誓旦旦要保住它了?!”
吴清远却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早知道这卷唐经被人惦记上了,如今他们敢烧铺子,下回他们就敢杀人!你看看这世道,它在咱们手里,树大招风名声在外,我想,不如把它卖了,咱们兄弟虽不说重整旗鼓,也能保住下半世的平安。你还记得东坡先生写的《宝绘堂记》么?”
周公子大怒道:“你、你这是数典忘祖!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清远么!”,“稍安勿躁,老兄,咱们卖是卖,可也得不能让那群丧心病狂的坏人得意!你听我说!”吴清远拉过周公子,俩人低声商议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