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天边呼喇喇涌来大团大团的乌云,四下山风朔朔,草木拂动,眼瞅着天就黑了。吴清远有点慌,摸了摸褡裢,里头装着些从正定街里买来的零嘴,身上内兜里还带着几张银票,可在这荒山野地,没人家没客栈,想找回城连个道路也没有,自己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碰上强人、野兽可坏喽!又瞎转悠了几圈,九霄中大团的黑云漫漫遮蔽了星月,冷风呼啸吹得他连连寒颤,云层里隐隐传来了雷电声。
“坏了!要下雨。”吴清远热锅蚂蚁似得心急如焚,悔不听店小二的话,这当儿可怎么办?正急得团团乱转,忽听汹涌而来的朔风大作,吓得他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头,喘息了片刻,抬头一看,地下青石条崩裂,逶迤而去,仿佛是条道路。
“轰隆隆…”天空上传来阵阵巨大的闷雷声,他不敢再耽搁,深一脚浅一脚顺着歪歪扭扭崎岖不平的青石道路,一直往前,想着即便不能回城夜宿,也得在大雨来临前找个遮风避雨的落脚之地。吴清远急匆匆赶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好容易起身,却发现前头密匝匝野树盘根,枯藤盘绕,一簇簇乱草荒枝,悬崖高耸,峭壁巍峨,藤萝密布,薄雾淡淡,早已不见了青石路,更不知身在何处,又惊又怒,忍不住连连跺脚,眼神一瞥“嗯?”,却见密丛丛乱草野树藤蔓深处,隐约显出一角飞檐。
据他的见识,那处所在,定然是山野中的宫观庙宇,进去或能借宿一宿,忙紧紧腰带,望着飞檐钻进了密林。空气又潮又湿,吴清远抹了一把热汗,一袋烟工夫,借着九霄云中一阵阵雷电忽明忽暗的光,终于找到了这处所在,喘着粗气抬头一看,登时心里凉了半截!
原来面前乱石野树中,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大庙,山门三间坍塌了一大半,门墙东倒西歪,朽木残砖零落,碎瓦遍地,门前道路接上了方才的青石路,只是七零八落酥裂崩坏,密密麻麻的藤萝野花从中钻了出来,单檐歇山顶的山门下斜挂一块鼠吃虫咬的泥金巨匾,金色剥落满目凄凉,隐约五个大字:敕建大历寺。
“大历寺?”吴清远站在残垣断壁蛛网狼藉的山门里琢磨:“没听店小二说起这座庙啊,看这模样足有几百年了,确是一座古刹。”,他不敢乱闯,往里观瞧,殿阁坍塌,长廊倾颓,地面苔藓乱草凄迷,蓬蒿满径,歪梁断柱,荒草丛丛。想了想,壮着胆子喊道:“请、请问有人在么?”,声音回荡片刻,又问:“请问,庙里有人吗?”
连喊三声,这才张望着进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吴清远虽是文人出身,生性却坚毅顽强,豁达大方,加之耿介正直,并不怕什么。只是听当年行走过江湖的朋友说过,大凡荒山野岭远离城镇的古庙宫观,多有玄机,即便有僧道出家人,也务必小心谨慎,万一碰上绿林豪杰,还能对对“切口”,如果遇上些邪祟凶魔就麻烦了,不是有句老话:日落山,鬼进庙么?
吴清远小心走了几步,连喊了几声没人应答,便沉住心,刚走到坍塌不存的大雄宝殿前双掌合十要礼敬一二,就听身后阴沉沉传来一句:“这位先生,何故闯到此地来了?”,猛一转身,奇怪!不知何时院里出现了几个破衣腌臜,面黄肌瘦的和尚!
这几个和尚枯眉丧眼,神情萎靡,僧衣褴褛,簇拥着为首的一个老和尚,冷脸盯住吴清远上下打量,吴清远疑惑不已,也不敢细问,忙说明来意,并说:“诸位师傅,天色已晚,我在此借宿一夜,绝不敢打扰师傅们的修行,明天一早就走,到时奉上几两银子,算是给诸位的香油钱,请行个方便。”
几个和尚没精打采不言语,都看那为首老和尚,他却撇嘴摇头:“不妥不妥。此地不是好来处,还是请先生赶紧走,再找借宿之处吧。”
吴清远闻言心里一沉,忙作揖道:“俗话说,佛门乃方便之门,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诸位既然在此修行,也是得道高僧,此时天色已晚,又将有雷雨,怎么把我往外赶呢?还是请行个方便,明天我一早就走。”
央告了几遍,那老和尚唉声叹气只是不答应,言语中仿佛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闹得吴清远也烦了,只好往砖地上一坐,耍赖道:“我是走不动啦,诸位师傅要赶,就把我扔出去,你们平日里不是把‘慈悲’二字挂在口头,莫非还要动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