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个故事 寻亲奇遇

南唐中书舍人、宏文院学士老徐，打小父母双亡，跟妹妹相依为命，年轻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为了养活妹妹，含辛茹苦，老徐又不懂别的生计，只好在大街上代人写信、买字为生。虽说日子过得清苦，兄妹俩感情很好。

那一年，南唐烈祖李昇还未登基，在养父手下做大将军，他手下占据了徐州、江西一带，其中有个将校，正巧看中了老徐的妹妹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要娶她做媳妇儿。将校家里有钱呐，先找了媒婆去说合，谁知老徐听了，大不以为然，对媒婆说：“我家虽穷，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我妹妹怎么能嫁给一个粗笨的军汉呢？！不可！”

媒婆回去一说，军校上了火，不管不顾，派人送了金银绸缎，说好了三天后来娶亲，老徐也发了火，把聘礼都扔到大街上，这下子惹得将校大怒，大骂道：“一个穷酸秀才，胆敢这样对我，哼！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老子翻脸！”第三天，将校带了卫兵骑马赶到徐家，把老徐痛打一顿，抢了老徐的妹子扬长而去。

老徐这个气吆！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旁人都劝他：“老徐，现而今天下大乱，有兵就是草头王，你是个没用的秀才，就忍了吧。”，老徐大义凛然摇头道：“我就不信天下没有公理！”，说完托着病躯，赶赴李昇驻军的扬州告状。一路上饥飡渴饮非常艰辛，等到了扬州城外，疾病发作，病倒在床。

话说李昇虽是武将出身，青年从军屡建战功，可治军很严，神武盖世，善待下属，非常得人心，属下们都对他尊敬有加，加之他脾气不太好，谁也不敢常来将军府叩见。这天夜里，他正在衙门里处理完公务休息了，忽然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人在他耳边说：大帅好睡！如今有江西秀才老徐，乃星宿下降，是个敦厚君子，为一事来找你，困在扬州府外，你如何不理会呢？快去找到他厚待，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李昇醒来大惊，以为是仙人指点，立即下令亲军在城外四处搜索，果然找到了病弱的老徐，便把他接到将军府优加礼遇，老徐病好后，便把妹妹被抢一事说了，李昇听了震怒，派人抓来了抢亲的将校，重打八十军棍，降为小校，把老徐的妹妹送回，可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了，咋办呢？老徐又急又痛，李昇只好又选了一位世家出身丧妻的亲信将领，把老徐的妹妹嫁给他，算是帮老徐完成心愿。

老徐见李昇威严有度、英明果断、赏罚分明，一心敬服，便做了李昇幕府中的文书官，不几年，李昇养父驾崩，李昇承继大统，册封老徐为中书舍人掌诏书文告，老徐没少帮着出谋划策，收拾人心，登基大典上，那篇著名的大赦天下诏书，就是老徐的手笔呢。

这段故事说的是老徐妹子被抢，自己一个读书人跑到主将那里告状发生的一段奇遇。可能有朋友疑问：那当儿大唐都完了，咋还讲究世家门第？其实吧，打魏晋南北朝以来，世家的地位一直很高，连武则天临朝还得篡改世家谱系，把自己家列入高门呢，经过数百年的科举考试，到北宋中期，世家的地位才被庶族地主、读书人代替，可见传统观念的力量有多强大。现而今成亲，老人们最讲究的“门当户对”的典故，就来源于那个时代。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段小故事正侧面映射出当年的实情。不过叫说书的看，老徐也是个书呆子，不懂得“见风使舵”“知难而退”“见好就收”“好汉不吃眼前亏”，乱世中敢跟带兵的怼。然而，正是有了这些看似呆傻的“书呆子”，书页中所描绘的沉沉历史中，才有了些许暖人的公理正气。

好了，故事说完，预知后文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现今喜欢占卜的朋友很多，月初我在公众号里写了一篇《乾隆皇帝四柱乾造之谜》，从清宫秘档中按四柱揭开了一段清宫秘闻，其实吧，古人“迷信”，不仅有占卜、龟卜、香卜、梦卜，还有很多关于此类事的离奇传说，有的竟然非常之准确，如果都视之为“迷信”，不如看做文字文化中一种特殊的世情表达。比如下面俩故事：

第十八个故事：可笑的大官梦

五代十国，江南有个叫小何的官人，他父祖两代都是商贾之家，他打小聪慧异常，知书懂礼，只是碍于商人家世，不得入仕为官，再者说那当儿天下大乱，南北各国纷争，官僚多得车拉斗量，老百姓们对当官的，也就不那么看重。

一年秋天，小何跟着叔叔老何去安徽芜湖做生意，夜半停船在岸边，叔侄俩在船上休息，半夜时分，潮水涌动，老何忽然迷迷糊糊看见岸边来了一群衣裳辉煌的人马，前头金甲侍卫一对对挑着藕丝灯，照耀四处光明如昼，中间一人紫衣玉带仰首而来，老何有点害怕，怕是兵匪抢掠，赶紧躲在草丛里偷看。

谁知这群人来了，并不惊扰停泊此处的商船商贾，只是挨着个查看商船和上面的商贾。夜凉如水，夜深如墨，这群人却悄无声息，如入无人之境，个个脸色乌黑看不清，老何不由胆战心惊。

半晌，金甲侍卫归队跟为首紫衣人嘀咕了几句，那人摇摇头说：“不可，今儿何仆射（唐宋宰相官职）在此，不能惊扰。”金甲侍卫们敬礼道：“喏！”

随之这队人马霍然而走，老何一个激灵醒来，原来做梦呢！他捂着噗噗乱跳的胸口，细思此事恐怕别有预兆，赶忙叫起侄子小何说了，小何琢磨了一会，看看天色快亮了，便说：“叔叔，咱们姓何，莫非说的咱们家？甭急，我去打探一下。”，小何便装着礼貌甚恭，去附近停泊的船上打探了一番，说来也巧，停靠在此的几十艘商船中，竟然只有他们一家姓何！

老何听了消息又惊又喜，眼珠一转，赶紧叫船夫把商船驶入内港，他们家的船刚入内港，就见外头狂风大作怒海波涛汹涌，霎时间风雨大作，把停泊岸边的商船全都掀翻沉入湖底，岸边哭嚎一片，老何家却一丝儿损失没有。老何感慨良久，跟小何说：“咱们家世代做商人，贫贱之极！我也老了，看来梦中神仙所说‘何仆射’一句，说的就是你啊，侄子，既然仙人指点，运气贵重，你可得善自珍重！光大我何家门楣！”

小何自然大喜过望，深以为然，便竭力经营生意，不几年的功夫，靠重金投资给地方军阀，跟湖南僭号称王的楚国高祖马殷结成了密友，马殷是个木匠出身的粗汉子，唐末便占据湖南等地，最爱的不是士人学者，乃是经商有钱的土豪，小何家产巨万，报销了无数金银给他扩军占地盘，马殷没啥报答的，就拿出土霸王的派头，封小何为户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作为嫡亲大员，陪伴在侧。

马殷满以为小何做了高官大员会非常高兴呢，可小何当官后，有时还是闷闷不乐，马殷纳闷啊，就问他为何，是不是还心有不足？小何心里想着叔叔做的那个梦，自己明明可以做宰相，可自己家世为商人出身，又不懂政务，这种神乎其神的怪事怎么好意思开口呢？便拿话岔开不提。小何越不提，马殷越纳闷，等到马殷病入膏肓，才从小何家里下人那儿打听出一点内幕，想了想便叫来次子马希声交代几句，不几天就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