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正疑惑呢,却见周围瞧热闹的老少爷们一听“五爷”两字,好比大白天见了厉鬼,纷纷转身就跑,那些天津“闲人”们也登时脸色惨白,遛着墙根不敢再动,有几个抱头鼠窜。这一前一后两路人跑过来,竟是如过通衢大道,周围风声鹤唳,谁也没敢管。
眼瞧着年轻小伙架着的那位中年人离着大杨爷俩十几步远,再也跑不动,“哎吆!”一声绊倒在地,眼镜片碎了一地,小伙又惊又急,蹲下刚要扶,后头那个络腮胡子就到了,飞起一脚正踢在小伙儿后腰上,“噗通!”,小伙平着飞出去几步,正倒在杨爷马车跟前儿,摔地一脸污血口眼歪斜,还不住地叫救命!后头中年人被汉子们抓住,提溜起来这顿揍哦,左右开弓跟打猴儿似得抽得他鼻子嘴窜血,嘴里呜呜呀呀说不出话,还在那儿流泪哀求。
年轻的大杨有点急眼也纳闷,这还了得!好不当秧儿热闹繁华的地界,这群人就敢群殴俩人!这还有王法没有?纳闷地是,他早听说,京油子、卫嘴子,天津的混混地痞,跟京城不同。京城是先谈后打,有先礼后兵的意思,这里原本就有“三不管”,加之本地人嘴皮子利索还在北京人以上,平时就是混混地痞也讲究文武斗,大都是嘴上功夫厉害,也没听说过当街抢人杀人的啊!
杨爷摇晃着鞭子,拍拍大杨肩头,要调转马头,那意思是避一避,人老了,求安稳,倒不是杨爷怕什么,在这人生地不熟,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小心为上。正要挥鞭,地下的年轻小伙突然冲着爷俩叫起了救命!
“大叔!大哥!求、求您二位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是坏人啊我们叫坏人盯上啦,要抢东西!”,大杨忍不住咬牙跳下车,胳膊却被杨爷死死拉住,大杨气的跳脚,转头问:“爸!咱就这么见死不救?!”,杨爷还没等比划呢,地下的小伙带着哭腔说:“大叔大哥!您二位行行好,搭救搭救!我必当后报!就算您不敢惹事,街对过儿有巡警,麻烦您叫一声也成!”
远处来了辆洋汽车,“嘀嘀”鸣叫,前头大灯晃过路面,正划过小伙儿的脸,拽住大杨的杨爷沉默着,不经意间朝地下一撇,嗯?恍惚间觉得这人面善,小伙20多岁,一声黑学生装,皮鞋也跑掉一只,血迹斑斑脸上五官俊秀,透着安稳的书生气。杨爷不仅呆了脸,寻思:天津这儿从来没来过,也不认识什么人呐。可这张脸,咋越看越觉得熟呢?
没等他醒过神呢,后头络腮胡子大汉就到了,一脚踹在小伙儿腰上,疼的他冷汗淋漓大喊不止,双手扣地都出了血!大汉摸摸油脸冷笑道:“你跑嘛!你跑嘛!落在老子手里,你小子还想跑得了?哼!五爷的买卖你都敢呛!活腻歪啦!今儿我就要你的一只手!”说话一脚踩住小伙,举刀要割!
雪亮的弯刀刚挨了小伙儿左臂,大汉得意地笑还没收住呢,就听“啪!”一声脆响,“哎吆我的妈!”大汉手腕子像被钢条狠狠敲了一下,一抬头“啪!”左脸上又中了一下,登时紫涨老高,嘴里涌出一口血!
“谁?!”络腮胡子退后几步,惊诧盯住大杨爷俩,发现只是俩赶车拉活的爷们,顿时大怒,气势汹汹大喊:“谁他妈敢挡横儿?!活得不耐烦啦!看老子不…”不等他说完,眼前快如闪电飞过一条黑影儿,在他脸上嘴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抽!鞭梢挂着迅疾之力像张嘴的蟒蛇,游动蜿蜒,把个络腮胡子抽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后头的汉子们知道这儿出了事儿,一拥而上,把杨爷爷俩围在当中!
大杨趁机赶紧扶起年轻小伙儿藏在身后,对络腮胡子怒目而视:“你们一群人打这么俩,也忒没六啦!识相的赶紧走人,不介,你们今儿都得吃苦头!”
“嗬!”络腮胡子虎死不倒架、心服口不服,大口喘息被架起来,跳脚大骂:“草你大爷的!玩你妈蛋介!谁裤裆漏了把你们俩赶车的露出来啦?!还在老子跟前挺腰子!不知道老子是谁?五爷手下第一人!打我的脸,就是打我们五爷,兄弟们,给我上啊!”
一声咋呼,十来个大汉嗷嗷大叫挥动短柄斧子往上冲!大杨身大力不亏,瞅准了就是一拳,抬腿就是一脚,当场打翻了好几个,杨爷不慌不忙摆开丁字步,右手挥鞭玩的那叫一神,“嗖!嗖!嗖!嗖!”电花火石谁也看不清那条飞舞盘旋急速飞动的大蛇,凌空拧动身躯,对着这群人胳膊、腿、脸上噼噼啪啪就开了打,惨叫、哀求混成一团,满地打滚儿的汉子们成了汤锅里的热老鼠,被打得咕噜过来滚动过去。剩下几个识相的目瞪口呆咂舌不已,慌乱乱如丧家之犬一窝蜂抱头鼠窜,霎时跑没了影儿。
地下的络腮胡子脸肿成了猪头,抱着稀烂露肉的双腿咕噜成一团儿,嘴上还不老实:“好、好小!爷算认识你啦,有本事报个名号,赶、赶明儿五爷亲自…”,大杨跑过去抱来了早已昏过去的中年人,连小伙儿一起塞进马车,杨爷冷冷看了看满地打滚的汉子,顺手给了络腮胡子一杆子,“哎吆!我的的牙!妈呀!”趁着络腮胡子如丧考妣捧着几个后槽牙放声大哭,杨爷挥鞭:“驾!”,车轮转动,很快消失在灯光重重的夜幕里。
“小兄弟啊,你家在那儿啊!”大杨在车厢里扶着小伙儿。鼻青脸肿的小伙儿倒了半天气儿,终于缓了过来:“去、去英租界爱丁堡道12号。今天幸、幸亏遇上您二位好心人啦!到了那儿必有厚谢!”
大杨一面查看中年人的伤情,一面随口说:“哎,什么谢不谢的!这不赶上了嘛!还成,这位爷都是皮肉伤,就是脸上挂了彩。小兄弟,你们是干啥的,咋遇上这么档子事儿?”
小伙儿叹息一声,扶着大杨粗壮的胳膊动了动身子,咧嘴道:“说来话长,您二位是我们的恩人,我也不瞒您。我老师他们正在修一部书呢,这不,天津城里原来盐道衙门关家,了几部宋元古籍,本来他们家败落了,正好卖东西呢,我和这位赵管家登门收购,都说好了价,谁知道叫青帮的几个头头知道了,听说值钱,非要插一杠子,他们哪懂得读书?还不是强买强卖转手卖给洋人?我师父嘱咐我们俩暗中买了就算了,谁知道他们神通广大,竟然派人半道上明抢,遇上大叔、大哥古道热肠,仗义相救,才算活了性命。”
大杨攥拳点头:“我们是打京城来的,四霸天你听过没?闹得比你们这儿不差!看你细胳膊嫩腿的,哎,你们读书人哪见过这阵势?”
“哦?您是京城来的?”小伙儿惊讶,赶忙说:“那您更得去我们家看看啦,我老师也是京城来的。在京城还挺有名呢。四霸天?倒是听我老师说过,跟天津卫这边比还厉害呢!”
“甭说了,就你这身伤,也得赶紧上药。爸,快到了吧?”大杨托着小伙脑袋,探头问杨爷,杨爷叼着烟袋仿佛有心事,拍了拍车门,那意思快到了。
马车疾驰过维多利亚公园,街面四周都是尖顶稳固的石头建筑,带着异国风情,路边的煤气路灯淡然优雅,散发着阵阵昏黄。转了两个弯儿,来到了一处所在。这院子颇大,四周是半插在石头里的黑漆铁栅栏,并没有院墙,一条石砌的斑驳小马路尽头,是两扇花棱贴精铜的大铁门,两边石壁上竖着两盏幽幽的小壁灯。
大杨抱着小伙儿下了车,拍打门环,里头立即问:“是少爷和赵叔回来了吗?”
“赶紧开门!叫大夫去!”小伙提着气,大门缓缓打开,里头出来几个仆人,一瞧歪在大杨怀里的少爷和那辆车,顿时大惊失色,小伙摆摆手,止住众人问询,杨爷赶着车进了院。
院里满是修剪地整整齐齐绿草地,圆形花坛中,一座小安琪儿喷泉正欢快喷吐出晶莹水珠儿。东西两边是两栋三层楼,正楼在北,熄了灯。三座楼房都是几根圆石头柱子顶着前厅,高大稳固,马车停在东楼下,几个仆人提着灯过来帮忙,杨爷抱下了赵管家递给仆人们,不住打量,也不知这是谁家的豪宅,大杨也是眼不够用,搀着小伙儿慢慢下地往里走。
楼里传出阵轻轻脚步声,“瑞儿回来了?这是怎么地了!”中气十足带点老迈威严声音一传出来,大杨就是一怔!眼前一亮,几个仆人掌灯伴着几位老者疾步出来,为首的那位身材中等,花白头发,灰细布大褂显得十分清雅。
“郑学士?!”
“嗯?!大杨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