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二爷正等的焦急,老韩匆匆回来把打听来的信儿给主子回报:
原来,这南城丨警丨察局长,也并不是“吃素”的清官,那年头哪有清官啊!可是,这小子着实是原南城巡察御史孙德胜老爷子的高足,为人奸猾伶俐,又好别出心裁,滑稽多智,从学校里就是个铁头猢狲,除了孙老爷子,任谁的话也不听!等毕了业这些年在四九城各城都待过,什么大宅门小胡同的隐秘知道得门儿清。外头送的常例银子一份不拉的收,但办案却不知跟谁学的,好出新奇,非得把两造里的人折腾个够才算完!或许是钱送了上去,您官司照应输,或许是一文钱没送,您官司照样赢!最是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加之平日里跟北洋大衙门的老爷们都笑呵呵熟悉,谁都拿他当个笑料,此人做事又最会刀切豆腐八面光,竟像个琉璃器掉进面缸里,四面净八面光,场面上的大人老爷们都喜欢他,也都摸不清他到底想的啥!
“嘶…”韩二爷咂咂嘴面露难色:“这可坏啦!他爱钱咱们可以送钱,爱女人咱就送美女,爱古董就送古董,这人啥也不喜欢,又看不透、想不明白,可不好办呐!”
“是啊!”老韩挤眉弄眼叹道:“若是北城这些丨警丨察局子,甭用您的话,我直接去就办了!可院子虽在北城,人家本主儿在南城呢!呸!就是孙德胜这个老棺材瓤子留下的烂规矩忒多!那帮小子还真他妈听!您说,这咱们可得抓瞎了!他一个琉璃球,大面上没啥错,咱们也犯不上阴他。可他那头若是不下令,咱也得不着这院子啊。”
“废物!”韩二爷举着烟枪大喊:“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就他妈知道吃喝嫖赌抽!到了正事儿上,都他妈白费!”转了几个圈,韩二爷猛一转身:“没给他送点银子?”
“送啦,我的爷,大洋500!”老韩苦着脸:“人家当时就撅出来啦,说:既然有理咋还送银子?这案子必有蹊跷哇!我一听想解说两句,人家当场给我个下不来!”
“那可怎么办呢?”诡计多端的韩二爷也没了辙,只好一面派人偷偷趁夜在邵大爷院里到处挖宝,一面派人打听。
德胜门外虽僻静,也有不少街巷住家,不几天,老街旧邻们都传说:邵大爷院里不安静,半夜三更老是出动静!弄得人心慌慌,韩二爷怕露馅儿,只好偃旗息鼓,等着南城丨警丨察局子赶紧处置。
过了几天,南城局子来信儿,叫两帮人都过去听信儿。大杨虽不知底里,见南城局子并不像前清提督衙门那么不讲理,自己大喇喇一个人来了,韩二爷还是那套江湖面子,坐了洋车到了南城。
局长大人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爱答不理的模样。瞅瞅两方,大杨雄赳赳气昂昂正气凛然;韩二爷气呼呼满脸骄横坐在椅子上跟烧屁股的猴儿差不多,都是来者不善。局长大人偏巧脾气好,不急不躁,给俩人上了茶,慢条斯理儿说:“你们这事儿,也拖了这么些日子。今儿叫你们来,是我有了个主意。”
一听有了解决办法,两边都竖起了耳朵。
“这么说吧,这事儿是清楚的,可又不那么清楚。”局长笑嘻嘻开了口:“大杨这头呢,有房契,又是邵大爷收的弟子,和尚不亲帽儿亲,人家得这座院子应当应分。”韩二爷一听就瞪了眼,被局长止住。
“不过呢,韩二爷说买的,也有鼻子有眼,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不,老韩找到了当日在茶馆里卖房的中人,人家是京城的老住家户,做中人几十年了。虽说没房契,可有证人呐!”
大杨一听这话,也要急。
“稍安勿躁!”局长点了根烟摆摆手:“甭打算在我这儿折腾!我先说下!你们这点案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就是犯到我手心里了,若是到法院打官司,不定得扒你们几层皮呢!这么着,咱们来了二一添作五,这院子,你们双方一家一半!大杨打伤韩二爷这事儿,给点医药费也就算了。案子就这么结。你们有啥说道?”
“啊?!”大杨、韩二爷当即都炸了!瞅瞅眼前的局长大人,不像有神经病啊!怎么出了这么个二百五办法!一家一半?大杨一拍大腿跳起来吼道:“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得亏您老人家怎么想出来的!我这房契是假的?我这徒弟身份是假的?!凭什么好端端一处院子,给他一半儿?!”
“是啊!”韩二爷脸红脖子粗也站起来虎视眈眈瞪着局长:“咋?我既然有中人,有文书,这房子就是我的!给这小子一半?!姥姥!我不干!”
“我也不干!”
大杨和韩二爷顶上了牛。在韩二爷这头,白得了半处院子,他心里不是不高兴。可一想到院子里据说埋藏了邵大爷生前的财物,说不定埋在哪儿啊。万一埋在大杨那一半里,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者说,自己在北城这么些年的“威名盛大”,这事儿传出去,叫老少爷们知道了还不背后把他笑化了?因此心里算计了半晌,就是不依。
局长仿佛没见俩人顶牛,还是笑眯眯:“我说您二位,要打出去打啊。我这儿后头就是班房,谁闲得慌就动手!不过呢,你俩要想破财耽搁工夫,就去法院打官司,我也不拦着。”
“不成!要就要全院!少一块砖都不成!”韩二爷喊道。“对!这官司我打定了!”大杨也火冒三丈。
“你们去打官司我不拦着,”局长笑道:“不过呢,进了法院,我这儿就管不到喽。审几年能出来结果,您二位可得有个耐心。不过呢,我可先提醒二位:市政公所发了文书,咱北京城里,凡是查出来无主的院子房子,都得充公,交由市政公所招租给老百姓住,你二位可别到了后头,官司没打赢,还把房子弄丢了哦!”
这话说的二人一愣,俩人都是半路江湖人,谁也不晓得北京城还有这么个规矩。局长像跟小学生讲课似得指点道:“你们这院子,本主儿已然去世,大杨有房契,韩二爷有中人和文书,两造都有证据,万一法院断个糊涂官司,您这院保不齐就得归公!”
“局长,”大杨咬牙说:“您是大人,您说,还有啥法子没?我这可是有理走遍天下!”
“小老弟,”局长摆摆手,温和笑了:“这话原本说的不错,可如今的事儿,哪有准儿?我和二位当面说话还能伸把手帮一帮,闹到法院,人家不是地面儿上的人,还有些是南蛮子过来的评事,连北京城里胡同都分不清,最爱咬文嚼字,真给你判错了,找谁说理去?”
韩二爷心思转了转,强压怒气陪笑:“您是一方土地爷!您说,还有啥好办法没有?您划道儿,我随着您!”
“呵呵,韩二爷这话就说的近喽!”局长闭了会眼,手里的烟卷冉冉青烟直冒,片刻睁眼说:“那好办呐,你俩多花钱,把这院子全买下来不就成了?”
“买下来?!”大杨、韩二爷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