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您还会算卦啊!真不赖!学士公…”刘掌柜惊喜地刚张嘴,就被郑学士止住。众人也瞪起了眼围了过来,屏气凝神瞧这位神乎其神的学士老爷卜卦。
只见郑学士也不用香烛纸马念经诵咒,庄严郑重小声默念了几句什么,先抓了一大把雪,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又接过刘掌柜递来的手巾,擦了半天,才把铜钱放进手里合掌像掷骰子一样摇了好几下,“啪!”撒在地下。
众人张着眼盯,虽说都看不懂,还是感到新奇。等郑学士摇撒到第六次,屋外头寒风又起,四野隐隐传来风雪怒号,屋里灯光闪烁地厉害。
“咋样?学士公,您这卦…”刘掌柜大气不敢喘,小心问道。郑学士呆脸漠然,眉头愈发紧皱,口中“啧啧”几声,盯着地下的铜钱幽幽道:“果然是水山蹇!”。众人闻言,都茫然无知。
“学士老爷,这怎么讲?”老崔见状明知不好,忙问。
郑学士摇摇头,面沉似水背诵道:“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得此卦,利西南行,不利东北行。这卦,虽是下下的凶卦,却正合咱们眼前情状!”
“下下卦?!”刘掌柜别的话压根儿没听懂,按他在京成日介烧香拜佛,一下听明白了“下下卦”必然是“下下签”,登时又慌又惊,脑袋“嗡”一声涨的老大,大杨忙问:“学士公,您老说的弟兄半点儿没明白,您给解说解说。”说着便递眼色,示意郑学士说点好听的,安慰众人。不想郑学士仿佛没瞧见大杨焦急眼神,张口就说:“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这是个下艮上坎的卦,意思是山高水深,前路险恶重重,生死难料!须得见险而止、量力而行,坚守中正之道,才能化险为夷。嗯,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这才听明白,唉声叹气哄然而起,别的话大家伙儿不太明白,可“雪满天、路上苦寒、拖泥带水、事不顺心”不正是现今车队的状况?而郑学士那句:“险恶重重、生死难料”更是令众人心悸震惊!这会儿陷到这荒山野地,四外狂风怒号月黑风高,还是毛月亮!这不正是大难临头么!因此众人不仅没壮了胆气,反而更心惊胆颤慌了神儿。有的叹息不止、有的合掌念佛、有的咧嘴要哭,还有几个胆小儿的抖成一团。
老崔、大杨本意叫郑学士说点提气的话,谁知他这番话闹得大家伙儿更乱上加乱。醒过神儿来的刘掌柜泪水纵横,拉住郑学士悲戚道:“学士公,叫您老人家这么一说,咱们连条活路都没有啦?哎,我这是造什么孽还是缺了什么德!咋、咋一出京就变成这样啦?呃嗬嗬嗬,这么些伙计、把式,谁家没个老幼父母妻儿,这要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得了哇!”说着话大放悲声。他一哭,屋里的众人更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先别哭!”郑学士摆摆手:“不过是一卦象而已,诸位不必惊乱。这八卦占卜之说,自先圣伏羲氏上观天象,中观山河地理,下合河图之兆手定,再传文王删定,再传孔夫子删定,乃是上天垂象以预示后人的,其名‘易’,就是不断变化无穷之意,凶中有吉、吉中有凶,凶吉自可随之变易,我们既然得了此象,只要守住心神,不骄不躁不惊不乱,正心守道,或可化险为夷。岂不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吉到极处,转化为凶;凶到极点,转化为吉,这才是《易经》中所述的大道之本。这样,今晚大家伙都警醒点,听我的安排。”
众人虽听不懂这话,见郑学士一副庄重诚敬不卑不亢之色,不像往日见得那些个江湖骗子胡说八道口吐莲花,又听出能“逢凶化吉”的意思,想想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奇人都能撑得住,自己也许能避过去呢!便把他老人家当成了主心骨,纷纷凑过来听吩咐。
郑学士吩咐道:“这炉灶里的火是断然不能灭,找俩人专门守着,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屋里的灯烛都聚到一起,也是如此守着。门口由大杨和老崔守护,再找俩壮实伙计在窗口守着。刘掌柜如果害怕,就在这边的炉灶边安寝。其余人和衣歇息,把家伙什搁在手边。一旦晚上有警,千万不要慌、不要乱,听我的指派。”
六神无主的刘掌柜连连点头,冲大家伙儿说:“都给我拿出点儿精神头!听咱们郑学士的!这回若是平安接货回京,我跟柜上说,给诸位加一倍的钱!”
这两位爷一个晓之以理,一个动之以利,总算把屋里众人的心气儿提了起来,纷纷称是。大杨忙问:“学士老爷,您在哪儿休息?”
郑学士坦然说:“我在你和老崔后头打坐。看天色,三更前后和天亮前是两个关口。你们甭怕,我不信,有我的阵、你的鞭子,还有咱们这么多人,那些个邪祟就能得手!不是我说大话,即便是它们真冲进来,我还留着后手呢。”
注释:水山蹇,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九卦,是凶卦之一,下艮上坎,坎为水,艮为山,山上有水。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明哲保身,才能化险为夷。
这里,郑学士占卜的是单纯的旅途住宿安危,并不是人生命运,所以,险阻艰难愈发严重,才有险恶重重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