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士微微一笑慢条斯理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这里有啥怪异凶险,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打好了篱笆桩子,防着野狗钻进来就是。”
“篱笆?!”老崔看看四周地下的大圈套小圈,“噗嗤”一下咧嘴冷笑:“您的篱笆在哪儿呢?就、就地下这些乱圈子?嘿!这些圈儿要是管用,我…大杨,你拽我干啥?”
老崔一转头,大杨目瞪口呆抖手指着方才还惊乱嘶鸣的马匹,只见那些马,一转眼顺顺安安恢复正常,极为听话地被盖上雨布,拥在一处“啾啾”低眉顺眼挤在一处取暖呢!几个被叫出来照顾马匹伙计也惊呆了。院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怪风也好像被猛然间卸了气力,消失无存。
“这、这…”老崔、大杨张着大嘴目瞪口呆看着郑学士,他依然微笑平和,眯眼抬头望了望月亮,顺手一指:“你俩抬头瞧瞧,今儿这月亮还如常日么?”
俩人赶忙抬头透过大雪抬头看,白雪飘荡,映地天地间虽阴惨惨可并不暗,皓月清辉挺立九霄中依然不减亮色,可月亮的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内紫外红的彩色光环,远远望去氤氤氲氲如梦如幻,像是长了一层淡淡晕光长毛的大玉盘。
大杨脖子都酸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月亮有啥异常,只是老崔不看则已,乍一抬头猛然大惊,倒吸了一口冷气,没睡醒似得赶紧揉揉眼,挺着脖子看了半晌,连大杨的叫他也没在意,面露惊恐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浑身筛糠般冷颤不已,大叫一声:“哎吆我的娘!咱们怎么赶到这会儿走夜路哇。完喽!”
说罢痛心疾首连连跺脚。
大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面招呼伙计们进屋,一面瞅瞅郑学士,一面使劲儿摇晃疯了一样的老崔。
“老崔大哥?崔大哥!到底咋了啊!你、你倒是说话呀!”
老崔哭丧脸唉声叹气,偏脸冲郑学士抱拳拱手:“郑老爷!我服您!今儿我可现啦!粗人说话就当放屁,您可千万甭计较!”说话要跪,被郑学士一把托住:“不必如此,走,咱们进去再合计。”
还是不明所以的大杨见老崔前倨后恭,这会儿对郑学士崇敬地跟亲爹一样,跟在俩人后头不住问。老崔烦了,回身狠狠杵了他脑袋:“你小子傻呀!没见天上是啥?”
“是啥?”
“啥?毛月亮!你个傻小子!快跟我进来!”
“毛月亮?”大杨双手插进袖筒,看看自己的大鞭子孤零零插在门口,嘴里嘀咕,满腹狐疑。
屋里的油灯蜡烛又亮了,炉灶里的火苗子呼呼直冒,大锅里开水咕嘟咕嘟涌出热气,给这群战战兢兢的人增添几分温暖。大家伙儿低声嘀咕,有几个见识了郑学士真章儿的伙计还在一个劲儿吹嘘,围着红彤彤的火焰,大家从刚才的惊怖里又活了过来。
“啥?毛月亮?!”本就吓得三魂不全瘫软在地的刘掌柜听老崔一说,顿时张目结舌汗毛直树,忍不住一阵头晕差点昏过去,被身后的大杨稳稳托住:“掌柜的?掌柜的!这时候您可得挺住。”
车夫、伙计们里头,有些年纪大点的知道忌讳,听了也勃然变色惊恐不已:“坏喽!真他娘的可真撞鬼啦!”
“完喽完喽!咱们这是往死路上走哟!前头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老崔哥,您可得赶紧拿主意啊!”
七嘴八舌乱嚷,传染了那些不明所以的伙计都慌乱起来。连大杨也莫名其妙想问缘由。老崔正要训斥,郑学士一摆手,点点头说:“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大家伙儿知道学士老爷不凡,赶紧住了嘴。
“咱们这次碰上就是缘分。说不得我郑某人陪诸位走一趟。定数使然,既来之则安之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不一定就走不顺呢!”
刘掌柜满脸泪痕强撑着起身拉住郑学士的手问:“学士公!您博古通今超凡入圣!遇上这遭儿,您可得大施援手搭救搭救我们哇。哎!甭管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您是文曲星下凡,只有靠您老啦!我、我铺子里的财物是小,可咱们一行几十条人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哇!”说着涕泪交流。
众人一听“几十条人命”这话,顿时更为惊恐,知道事态严重,都瞧着郑学士。老崔断喝一声:“都老实儿待着!听学士公的吩咐。”
“毛月亮,也没那么邪乎。”郑学士思索说道:“我早说了,咱们队里有宝贝镇着,我又在外头预先做了防范,小小不然的邪祟,也进不来。你们先放心。哦,敢问诸位谁带着铜钱呢,借我几个用用。”
此话一出,众人先松了口气,说到“宝贝”,大家都盯着大杨那根鞭子瞧,天天见的一根鞭子,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又听郑学士要借钱用,大家伙儿疑惑不已,纷纷掏钱。
刘掌柜也赶紧掏出大洋塞给郑学士:“您先用着,要多少?不够,我身上还带着银票呢。”
郑学士一摆手:“不不,我只用前朝的小制钱,您这些大洋和你们这些铜元都不合适。再找找。”
这一说,把大家难住喽。虽说民国肇建已久,早该统一货币,可除了袁大总统在位时,国家财政尚能统一,越往后这几位大总统、执政官,整日介自己个儿都打得头破血流,陈兵乱斗,各省的督军都是些坐地虎称雄的土皇上,谁还顾得上老百姓的死活?为了使钱方便,聚敛财物,各地滥发的纸币、军用票多如牛毛,南北各省币制兑换也五花八门,只有前清的制钱和现大洋,算是流通四海。尽自北京的北洋大衙门早已颁布了规定,民间老百姓却信不过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的大人老爷,乡下偏远地界,用的还是前清的银子、制钱。这些年民国国基稳定,发了纸币和铜元,京畿一带的老百姓才算慢慢开始花用,那些银子、制钱也随之退出日常生活。
按说这些跑远途的哥们弟兄身上都该有些零碎制钱,不想这次走远道,掌柜的管吃管住,车把式、伙计们只带了仨瓜俩枣的铜元毛票,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寻去?刘掌柜见郑学士正颜厉色要的急,急忙发动大家伙儿四处踅摸,还不错,找到俩小制钱,一看还是光绪通宝,郑学士掂了掂,还要一个,大杨眼尖,一眼瞅见老崔烟袋锅子上吊着一个做装饰,赶紧拽下来捧给郑学士。
眯眼看了看,郑学士微笑道:“正好仨光绪通宝,嘚!大家伙儿稍安勿躁,待我占一卦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