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爷双手抱怀,仰着脸问:“吆!哥几个辛苦!今儿唱的哪一出?”,地保是个小老头,早吓得哆嗦成一团,小声嘀咕:“爷们,快、快预备预备,官面上…”
为首的衙役40来岁,是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手如蒲扇握紧腰刀,瞥眼上下打量了杨爷一番,皮笑肉不笑哼了声:“你就是赶车的杨把式?”
“是我。”杨爷无所谓瞧着他。
“没跑儿,就是你,给我拿下!”,一声拿下,四周围几个彪形大汉哗楞楞一甩铁链子就往上冲,杨爷一闪身,铁链子甩空,一把揪过一个往外一撇,给那位来了个狗吃屎!剩下几位扑过来就让杨爷拎着领子扔在外头,个个灰头土脸没了方才的嚣张气,为首的衙役瞪眼大惊:“好小子,你敢拘捕!来人,给我抓!”
衙役们早见识了满身嘎达肉一脸正气的杨爷着实不好惹,都迟疑不敢上前,杨爷一瞪眼,发了火:“你们凭什么抓人?!说出个道道儿来,老子跟你走一趟,不介,可别怪我手黑!”
领头衙役倒吸冷气,退后几步,脸色阴沉厉害,摆摆手制止众人,冷笑道:“大爷们来抓你,自有抓你的道理,当着你老娘和你媳妇,你小子甭想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跑了,就抓你娘、你媳妇进大牢!”
早吓得瘫软在地的地保想劝,可咋也张不开嘴,四姑娘脸色蜡黄依偎在婆婆身边,都不知杨爷出了啥事。小民百姓平日里走个道都怕踩死蚂蚁,哪辈子见过这么恶狠狠的衙役公然闯入门户?
那衙役头从袖子里掏摸了半天,举出一张纸晃了晃:“这是九门提督的谕令,你可听好了,咳咳!”妆模作样念道:“奉九门提督谕:据报,京城右安门外,有地痞无赖杨某,乃一贫贱车夫,于庚子年间联军进京时,大肆抢掠商民财物,盗卖官府物件,欺诈良民。此后,竟敢捏造扈从圣驾西巡之事,肆意谣传种种内廷情状,并以此招摇撞骗,妖言惑众,蛊惑民间,污蔑至尊,实属罪大恶极,大不敬。今访查得实,为肃清谣言,特命巡捕营将其捉拿归案!此命。”
念完,衙役头把脸一沉,冲杨爷喊:“怎么着,爷们?!还拘捕么?我可告诉你,这是九门提督乌大人的谕令,跟咱们走一趟吧!”
“放屁!”杨爷不听还好,闻言之下气的暴跳如雷,大吼:“哪有这回事!老子什么时候抢掠商民,倒卖官府物件?!拿人证、物证来!护送两宫御驾西巡,那是朝廷内外众所周知!李连英李总管、崔玉贵副总管、御前侍卫刘安生刘大人,还有老佛爷、皇上,都是我的证人,怎么到了这会儿,成了我捏造谣传的?!屋里现摆着老佛爷赏赐的顶戴官服,你们还讲不讲理!”
“讲理?!”衙役头呲牙哈哈笑道:“这理多少钱一斤呐?我说杨把式,您甭跟我说理,我可管不着李总管、崔副总管,我算个啥东西,老佛爷、万岁爷认识我是谁么?我只管拿人,你呢,犯了大罪,有公文在此,你就得跟我们走!知道你有点功夫,可别乱耍,不然,可别叫我抓你一家子!”
气愤填膺的杨爷脸涨的通红,胸脯起伏越来越高,心知跟这帮人说不清楚,轻蔑盯了众人一眼,回身跟老娘、媳妇嘱咐道:“娘、媳妇,你们别怕,这定然是天大的误会,不知道哪个小人告了儿子的状!我这就去九门提督衙门,跟他们掰扯清楚!你们在家好好听信儿,说不定半天我就回来啦。”说完,杨爷擦干净上身,穿了衣服,大步跟着衙役往外走,四姑娘忍不住扑过来涕泪交流,死死抱着杨爷胳膊哭道:“当家的!上了堂你可好好说话,千万别动气!我、我和咱娘等你回来!”
杨爷忍不住眼圈发红,看看周围衙役虎视眈眈恶狠狠目光,一咬牙一跺脚,扭头走了。剩下四姑娘瘫软在门槛上捂着脸放声大哭,不多时,又来了一群穿着官衣不知哪个衙门的人,进门乱抄乱砸,翻箱倒柜把上头赏赐杨爷的官服衣帽顶戴连带杨爷积攒的银子全部抄走,临了连句话也没留下。摊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婆媳二人被如狼似虎如同土匪抄家的人吓得失魂落魄。
天黑了,院里屋内一片狼藉,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么毁了,青灯孤影,就剩孤苦无依的娘俩,死寂空荡的胡同里,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嚎声:“天呐!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呐!大清国还有王法么!我那忠厚仁义的儿啊!啊嗬嗬嗬嗬…”
哭嚎声紧一阵慢一阵,听得街坊四邻心悸胆颤,整整一宿没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