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兹议约不侵我主权,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惟各国既定和局,自不致强人以所难。奕劻、李鸿章,于细订约章时,婉间力办,持以理而感以情。各大国信义为重,当视我力之所能及,以期其议之必可行。此该全权大臣所当竭忠尽智者也。当京师扰乱之时,曾谕令各疆臣,固守封圻,不令同时开衅,东南之所以明订约章,极力保护者,悉由遒奉谕旨,不欲失之之意。故列邦商务,得以保全,而东南疆臣亦藉以自固。惟各省平时,无不以自强为辞,究之临事张皇,一无可恃,又不悉朝廷事处万难,但执一偏之词,责难君父;试思乘舆出走,风鹤惊心,昌平宣化间,朕侍皇太后素衣将敝,时豆粥难求,困苦铠寒,不如氓庶。不知为人臣者,亦尝念及忧辱之义否?总之,臣民有罪,罪在朕躬。朕为此言,并非追既往之愆尤,实欲儆将来之玩泄。
近二十年来,每有一次衅端,必有一番诰诫,卧薪尝胆,徒托空言。理财自强,几成习套。事过以后,徇情面如故,用私人如故,敷衍公事如故,欺朝廷如故。大小臣工,清夜自思,即无拳匪之变,我中国能自强耶?夫无事且难支拄,今又构此奇奇变,益贫益弱,不待智者而后知。尔诸臣受国厚恩,当于屯险之中,竭其忠贞之力:综核财赋,固宜亟偿洋款,仍当深恤民艰;保荐人才,不当专取才华,而当内观心术。其大要,“去私心”“破积习”两言。大臣不存私心,则用人必公;破除积习,则办事着实。惟公与实,乃理财治兵之根本,亦即天心国脉之转机。应即遵照初十日谕旨,妥速议奏,实力举行。此则中外各大臣,所当国而忘家,正己率属者也。
朕受皇太后鞠劳训养,垂三十年,一旦颠危至此,仰思宗庙之震惊,北望京师之残毁,士大夫之流离者数千家,兵民之死伤者数十万,自责不暇,何暇责人?所以谆谆诰谕者,则以振作之与因循,为兴衰所由判,切实之与敷衍,即强弱所由分。固邦交,保疆土,举贤才,开言路,己屡次剀切申谕。中外各大臣其各凛遵训诰,激发忠忱,深念多难兴邦、殷忧启圣之言,勿忘以身许国、尽瘁鞠躬之谊。朕与皇太后有厚望焉。通谕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
杨爷听完苶呆呆傻在当场,惊得手脚冰凉!联想到去年在京城见得一桩桩、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和义正辞严的圣旨,那些打了鸡血嚎叫着“扶清灭洋、忠君爱国”满街流窜,奉旨杀人放火抄家抢劫的义和拳,转眼功夫竟从义民被打成了“危害大清安危,伤害友邦情谊的暴民”?要尽行剿杀屠戮!大热天竟吓出一身冷汗!这、这难道就是大清国的朝廷?!翻手如云覆手如雨,临事用人百般激励怂恿,等大祸临头便把民众、官员一股脑扔出来替罪,自己王八脖子一缩倒还是“圣明”?
边吸冷气边往会走的杨爷实在闹不明白上头那么些大佬官是咋想的,只有心里一阵阵发紧,浩叹不止。
梁园虽好,终非故地。慈禧太后在西安府待得烦闷了,京城传来消息,该杀的杀了,该剿的剿了,总理衙门又先紧着陪了1000万两银子给各国,以海关费做抵押款,请各国先行撤兵。在京城抢得行囊满满的各国联军心满意足,把数不清的礼器法物、古董字画、金银珍宝车拉斗量,运到天津大沽口,满载而归。自此,我中华自元明以来积蓄的上至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被各国联军扫荡遂尽,何止千百万件流落异国他乡!
西安行在这边听说洋鬼子撤兵,两宫大驾可以回京,大喜过望,慈禧太后立即传旨预备大驾返京。行在内外可就忙起来喽。在西安府年余,各省各地孝敬上来的金银缎匹不计其数,慈禧太后等人又在关中大肆搜刮,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必得全部带回京师享用。光为老佛爷预备行礼,就足足装满了6000多车,一色用黄绒绳捆扎结实,杨爷亲自监督,放眼望去,绵延数里,蔚为大观。李总管也不含糊,装了2000多车财物,全用紫绒绳捆扎,跟在老佛爷行礼后头。其余大小亲贵,皆有所获,也算逃难出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不虚此行。宗室里有几位好古成风的爷们,颇爱金石碑帖,竟将碑林秦汉以来古碑砸了数十车,满载而去,引得关中父老痛骂不已。
大驾将行,朝廷传旨:命老吴还做前路先行官,圣驾回銮路过的各省府道州县,务必先期修建行宫、御道、尖站、彩棚、牌楼,以备两宫驻跸。消息传出去,那些马屁官儿们无不欢喜鼓舞,上欺下骗又可以大捞一把,只是苦了沿途百姓,天灾人祸之际,又被敲骨吸髓,沿途各省费了400多万银子,专为两宫享用。没有银子修筑行宫、尖站的州县,或有官员自杀、辞职者甚多,如狼似虎的衙役们赶着衣衫褴褛的百姓修建工程,闹得各地民怨沸腾,苦不堪言。
辛丑年八月二十四日,陕西省大小官衣冠楚楚,在行宫外排班跪送两宫,上午九点刚过,两宫圣驾自行宫启銮,宫外数里内外,数万军兵护卫森严,数十余万老百姓穿戴整齐,在大街小巷陈列鲜花供果、香烛点心,城内沿途高搭彩棚牌楼,净水泼街,黄土覆道,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大众伏地叩首,山呼万岁,声振寰宇。
杨爷忙得脚步不停,全身热汗,随着御前大臣们指挥车驾。近万辆行李车先行,押车的全是神机营骑兵,一路直奔东门;第二拨是御前侍卫马队数百人,为首的24名一等侍卫,盔甲鲜明,举着24面杏黄大旗,威风凛凛往南而行;第三拨是随驾来的太监们,全换了簇新的红缨大帽子、驼色长袍,御前伺候的那些换了彩绣蟒服,各色顶戴,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挺胸叠肚策马而行;第四拨是随驾逃难而来的各王公亲贵贝勒贝子,一色团龙补服,或坐车或骑马,紧随其后;快到正午,行宫门口忽然鼓乐齐作,净鞭山响,几乘明黄大轿逶迤而出,前头那乘是24人抬的暖轿,金顶彩绣,玻璃窗户,四檐垂着珠宝璎珞,随风飘动,十分华丽,大轿前面12名御前太监一色蟒袍蓝顶,提了金炉、金香盒,御香袅袅,鸭步前行。后面几对宫女手执孔雀翎做的乾坤日月掌扇,交错生辉。两旁是骑驴的李总管和骑马的崔管事左右护持,这便是老佛爷的御驾了。
皇上、皇后的车驾紧紧跟随,后头则是一溜宝蓝缎子裹着的四人小轿,窗帘缝得紧密,这是宫眷们的车驾。
慈禧太后回銮的场面。
直隶迎接两宫圣驾的场面,当时为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预备了火车,直通北京城。负责接待的是盛宣怀。